「小哥哥心疼我?」
四目相對。
小姑娘雙眼宛若水洗般澄澈,眉尖是雨過天青的黛色,清華如水,不妖不媚,是世上難得的乾淨顏色。
少年凝視半晌,忽然起身。
他大咧咧朝屋外而去,脆聲道:「因為小酒兒哭起來的樣子太丑,嚇人得緊!」
蘇酒一口氣提到嗓子眼兒,隨手抄了個枕頭去砸他,「你才丑!」
少年利落避開,笑嘻嘻踏了出去。
站到屋檐下時,那含笑頑劣的神情,卻瞬間陰沉下來。
穀雨正在游廊逗弄小白兔,遠遠瞧見他的臉色,心慌了下,抱著兔子拔腿就跑。
「過來!」
少年冷眼。
穀雨硬著頭皮過來,「爺,您有何吩咐?」
「去追驚蟄,把蘇家拿走的所有銀錢,全部給我討回來,是全部。一根汗毛,也不許他們帶回去。」
蕭廷琛語氣陰狠,如同他的眼神。
穀雨「誒」了聲,忙撒丫子去牽馬辦事兒。
一場春雨,至日暮方休。
園中芭蕉帶露,花徑遺香,景緻幽然。
蘇酒兩隻眼睛紅腫著,換了雙木屐往後園而來,欲要給蕭廷琛做晚膳。
誰知剛走到池塘邊,就瞧見蕭廷琛拿著包東西,「噗通」丟進塘里。
蘇酒詫異,「小哥哥,你丟了什麼?」
「繡花鞋啊。」
「繡花鞋?」蘇酒愣了片刻,才陡然想起什麼,急忙扯住他的寬袖,「你不會……你不會……」
「如小酒兒所想,我確實是遣人把你贈出去的東西都搶了回來。」
蘇酒望向塘面,那雙繡鞋已經沉了下去。
她咬牙,「那你何至於就把它丟了?」
蕭廷琛不以為意,「我送妹妹的東西,旁人碰一下,都是玷污。不扔掉,難道你繼續穿著?你哥哥我還沒窮到這地步。」
說罷,丟了只鼓囊囊的荷包給她,「自己辛苦賺的銀錢,別再隨意贈人了。」
他眨了眨含情脈脈的桃花眼,
忽然湊到蘇酒跟前,
「若小酒兒嫌錢多燙手,養我就成。我什麼都不會,就會吃,一頓吃十兩銀子的那種。」
蘇酒捧著荷包,一時竟不知該氣還是該笑。
半晌后,她終於悶悶道:「罷了,我去給你做晚膳。」
小姑娘忙裡忙外做晚膳的功夫,蕭廷琛也不曾閑著。
他在小廚房裡尋了只大碗,倒了滿滿一碗陳醋。
他趴在桌邊盯著陳醋,笑得眉眼彎起,小酒窩彷彿盛了蜜糖,又甜又壞,「小酒兒,咱倆的賭約,你還記得否?」
背對著他炒菜的小姑娘,身形一僵。
旋即,緊忙搖頭、搖頭:
「不記得,不記得了!
「對了小哥哥喜歡吃辣還是吃甜,我瞅瞅這盤菜炒什麼味道好——」
蕭廷琛已然端了陳醋過來。
他攬住她的肩,「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小酒兒不認賬可不行。喏,陳醋。」
滿滿一大碗陳醋,正散發著濃濃的酸味兒。
蘇酒小臉擰巴,糾結地盯著陳醋看了半晌。
少年似笑非笑,「喝罷?」
小姑娘捧過醋碗,好容易下定決心,剛湊到碗邊兒,那陳醋忽然又被蕭廷琛奪了去。
她正疑心這廝又要整什麼幺蛾子,卻見他唇角輕勾:
「這般酸的玩意兒,我捨得叫妹妹喝?」
說罷,仰起頭,自個兒灌起了陳醋。
暮光細碎。
他在光里,硃砂色艷,妖美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