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因為「近朱者赤,近貓者吃?」
開封的諸位高手們不知何時也變成了吃貨,這一頓蝦吃的,周紫月瞧著都有些納悶了——這麼能吃還這麼瘦的啊?
一頓飯,吃蝦吃到飽是什麼感覺?就是眾人現在的感覺……確切說,是吃蝦吃到撐。
小四子靠在公孫懷裡,讓他爹給他揉揉肚子,其他人也是覺得有些飽。
此時天已經黑了,周紫月提議出去散散步吧,就當飯後消食了,這麼走到觀星樓去喝杯茶,晚上的白鹿池很漂亮的。
眾人都覺得是個好提議,紛紛起身,走出了七星庄。
夜晚的七星池更加的綺麗,池水七彩的顏色隱入了夜幕中,平靜的湖面統一地反著白色的月光,一路往山上走,四周就像是一面又一面的鏡子,近處的映射著夜空,遠處的則是一抹亮白……
「觀星樓」就是眾人剛才路過白鹿池時看到的那座小樓,建在山頂上,是附近一帶最高的一座建築了。
眾人慢悠悠地走到山頂,跟著錢添星走上小樓。
觀星樓是沒有頂的,小樓三層,下邊兩層有一些簡單的陳設,就是桌椅,擺放有不少卷宗,還有星象圖,看來是錢添星研究星象的地方。而三樓沒有頂,只有四邊半人高的圍欄,正當中一張圓桌,幾把椅子,都是竹子的。
此時夜風剛好,夜色也漸濃,眾人落座閑談,周紫月親手泡了壺花茶。
錢添星還逗她,「這會兒倒是有些女孩兒樣了。」
周紫月笑得暢快,伸手拍拍她師父,「你們聊著,我去給我家&寶貝兒送些蝦。」
展昭等還挺好奇——她家&寶貝是誰啊?
霖夜火在一旁涼颼颼來了一句,「她家&寶貝可不就是希古碌么。」
眾人都失笑,還挺寵……
錢添星也笑,「狂石城民風本就如此,習慣就好。」
殷候和天尊突然問,「你既然在狂石城成親生子的,那你也是嫁的咯?」
錢添星端著茶杯對著兩人眨眨眼,那意思——你們猜~
公孫從二樓走了上來,手裡拿著幾分錢添星畫的星象圖。
「老爺子對星象研究很有造詣啊。」公孫邊看邊讚歎,到了桌邊坐下,小四子也好奇地湊上來。
趙普對星星自然不是太感興趣,這會兒也酒足飯飽了,九王爺還是比較惦記霧嘯林那檔子事兒。
錢添星跑了趟二樓,拿了些卷宗上來,放到桌上,說,「這些是這麼多年來,我對霧嘯林的研究。」
霖夜火看了看卷宗數量不多,不解,「老爺子,距離頭一回霧嘯林出現都過去小一百年了吧,這一百年裡關於霧嘯林的資料只有這些?」
「嗯。」錢添星也顯得很無奈,「這一百年裡,霧嘯林奇觀總共也沒出現過幾次,而且有時候研究了十多年,剛有點規律,立刻規律就被打破了。」
「規律?」白玉堂問,「這霧嘯林的出現有規律么?」
「我起先是覺得有,比如說時間、天氣、節氣等等吧……但一樣樣又排除掉,最後概括也就一句話,這霧嘯林的出現,根本沒有規律。」
「沒規律么?」展昭好奇,「不是說暖春下雪,起霧就會出現?」
「也不是每次一起霧就都會有的。」錢添星搖搖頭,「出現的時候必然是大霧天,可這昆崙山一帶山茂密,清晨起早些看的話,十天裡頭有至少五天都會有晨霧,而且霧還挺濃,也沒見過霧嘯林出來啊!而至於下雪,有好幾次的確是下雪之後起濃霧,結果看到了霧嘯林。可也有時候是霧嘯林出現了,但卻沒下雪。」
「時間上也是,有時候三五年出現一次,有時候隔十多年才出現一次。另外出現的維持時間也不同,像最早蠻王打進來那一次,霧嘯林奇景存在了接近一個月,然後不久前出現的那次,也就是紫月唯一看見的那次,存在了不到一個時辰就消失了。」
趙普好奇問,「會不會跟海市蜃樓一個理兒?」
眾人其實在第一次聽到霧嘯林奇觀的時候,想到的也是海市蜃樓。
但錢添星卻搖了搖頭,「海市蜃樓有規律的,每次都是同一時間同一地點出現,嘯林關並不是,而且……」
眾人看著老頭兒,那意思——您別大喘氣啊,一氣兒說完!
錢添星拿著個裝捲軸的錦盒,先將有搭扣的那邊對著自己,「有時候是這樣出現。」說完,又將盒子換到對面,依然是有搭扣的對著自己,「但有時候又是這樣。」
白玉堂驚訝,「意思是,門的朝向不同么?」
錢添星點頭,「對啊!這就是最詭異的地方。」
公孫先生摸著下巴搖頭,「我也不太贊成是海市蜃樓的說法,海市蜃樓並不是憑空造物的,凡是能出現在海市蜃樓里的,在某處必定有實物。大漠里出現一條船,海上出現一座宮,無論看著多神,但在某處一定是能找到這條船和這座宮的,那是實實在在存在的。可尋遍整個西域和中原,也沒有嘯林關這個關隘啊!」
「的確。」錢添星也點頭表示贊同,「這關隘十分的雄偉,規模跟雁門關都有一比,」
在坐幾位將領都點頭——就沒聽過這麼個關。
展昭和白玉堂下意識地去看殷候和天尊。
倆老頭兒這會兒正仰臉看星空呢,似乎對霧嘯林並不感興趣。
不過話又說回來,錢添星的年歲和殷候天尊是一樣的,他都不知道,那二老估計也不知道。
「會不會是古時候的關隘?」公孫問,「藏在山裡?」
錢添星微微一笑,「想來想去,似乎也只有這麼一種可能……的確有一座嘯林關,藏在昆崙山的復地里,建造在一條世人不知的路上。」
「就沒有一丁點兒規律么?」公孫自言自語,覺得蹊蹺。
錢添星大喘氣的毛病又來了,對著眾人輕輕晃了晃手指,「如果一定要說的話,也許是有一樣。」
眾人都眯著眼睛瞅著老頭——你倒是早說啊!
錢添星伸手指了指天空,「有幾顆星星,每次出現的時候,嘯林關就會出現。」
「星星?」眾人下意識地都仰起臉。
這大漠的星空本來就是分外璀璨,那滿天星斗近在眼前的感覺,是中原人怎麼都體會不到的。尤其白鹿池就在山頂,坐在觀星樓里仰臉望,感覺那大顆大顆的星子就在離頭幾丈遠的地方,彷彿用力蹦一下就能摘下一串來。
「是這幾顆么?」公孫指著一張圖紙上,錢添星特地畫出的一組星辰,仔細看的話,總共有八顆,用硃砂筆畫的線連接之後,看起來像個「門」字。
公孫微微皺起眉頭,自言自語地嘀咕了一聲,「這就是傳說的,鬼門星么?」
錢添星點頭,「先生果然也對星象有研究!」
「鬼門星?」展昭覺得這名字聽起來有些危險。
「關於鬼門星的說法很多。」錢添星給眾人解釋,「有說是每年七月十五那天的星象,也有說是一組固定的星辰,還有就是這種類似『門』子結構的星象。自古以來眾說紛紜,從來沒有一個定論。但有一些說法卻是不變的,所謂『鬼門星見鬼門開』一旦這星象出現,那麼必定會帶來災&禍。」
眾人都看著圖畫上那個詭異的「門」字。
「看那邊。」錢添星說著,伸手一指西北邊的天空。
眾人仰起臉,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過去,仔細分辨了一下,又拿起圖紙對了對。
「真的有誒!」小良子伸著手在空中劃線,「還蠻清楚的啊!」
「現在還不夠清楚。」錢添星道,「霧嘯林真正出現的時候,這幾顆星辰會非常亮,非常清晰。並且『門』字中間會有一個類似鬼臉一樣的星雲。」
「這麼恐怖?」霖夜火皺眉。
「恐怖不恐怖就看你怎麼想了。」錢添星笑呵呵道,「其實星象之說真不必全信,星象變化有規律,吉凶禍福是屬於時運而不是規律。一般星象變化影響的只是氣候、潮汐之類的。」
又喝了會兒茶,小良子突然站起來,指著不遠處忙碌的幾個小廝,問錢添星,「老爺子,那是在晾糖么?!」
眾人一聽「糖」字,又精神了幾分——莫不是傳說中的星星糖?
錢添星對遠處招招手,邊說,「是昨晚上擺出去的,已經晾好了,你們帶些回去吃。」
不一會兒,一個小廝拿著個托盤來了,裡邊好幾個漂亮的紙袋子。
錢添星跟哄小孩兒似的,一個個分糖。
天尊也湊過來,剛想拿一包,誰知殷候一下把剩下的兩包都拿走了。
「老鬼!你又搶我的糖!」
天尊喊著,殷候已經跳下樓去了。
天尊趕緊追,兩位絕世高手圍著白鹿池轉圈,池面上,幺幺仰著脖子,跟著一群天鵝一起游來游去。
小良子坐不住,也跳下樓,跟倆老爺子到湖邊玩耍去了。
展昭打開紙袋子,拿出一顆糖來,驚訝……這星星糖做成了六芒星的形狀,晶瑩剔透,黑色的硬糖,糖里有星雲和星海。
「哇……」小四子第一次見這種糖,拿起來,對著天空比較……這星星糖一被拿起來,就完美地融入了夜色之中,好像就是從星空中掰下來的一樣。
白玉堂也驚嘆於這做糖技藝的精湛。
展昭塞了一顆到嘴裡,抿了抿,閉上嘴幸福狀,貓唇兩角都翹&起來了。
「嗯。」趙普也吃了一顆,點點頭,「不賴。」
五爺平時除了小四子有時候給他的治噁心的薄荷糖之外,從來都是不吃糖的。
塞了一顆到嘴裡,白玉堂突然笑了,他想起了小時候天尊逼他吃糖的情景。
展昭也托著下巴,也想起了在魔宮的童年。魔宮裡,各位老頭老太總也給他塞糖吃,殷蘭瓷都怕他把牙吃壞了,每天搜一遍身,一搜至少搜出幾兜子糖果來。
這時,夜空中忽然出現了幾條藍綠色的光帶,景象如夢似幻,眾人也都不說話了,嘴裡含&著糖,仰頭看著星空,完全沉浸於這份寧靜與浩瀚之中。
過了一會兒,小四子突然拽了拽錢添星的袖子,問,「小星星,你能教我怎麼做星星糖么?」
錢添星一愣。
其他人也都回過神來看小四子。
錢添星笑著說,「我這兒有方子,不過這做糖的手藝不是那麼好學的。」
趙普逗小四子,「你學來幹什麼啊?」
「想在滿記賣這個糖糖。」小四子說。
公孫戳了戳小四子,對他搖搖頭,那意思——別鬧,這沒準是人祖傳的獨門方子。
錢添星好奇問,「滿記?」
小四子點點頭,「嗯,我跟人搭夥兒的糖鋪子呢。」
錢添星讓他逗得哈哈大笑,「厲害了,這麼小就有買賣啦?想在中原賣星星糖么?」
小四子點頭,「想讓所有人都能吃到。」
錢添星盯著小四子看著,有些走神,低聲說,「以前也有人說,讓我把這糖賣給天下所有人……不過我家祖輩一直都是挑著挑子賣這個糖,所以我也沒多想。」
「這樣啊。」小四子又拿起一顆糖,舉著對天空,一隻眼睛閉上,一隻眼睛睜開了,瞧著,「要是大家都能吃到就好了。」
「為什麼要讓所有人都吃到呢?」錢添星似乎對這個小孩兒的想法很是疑惑。
霖夜火在一旁逗老頭,「老頭兒,你這方子值老了錢了!拿去賣給滿慕華,他鐵定重金跟你買。他雖然是個奸商不過挺會做買賣,這糖這麼好看,肯定能賣好價錢。」
小四子還盯著糖看呢,聽到霖夜火的話,卻是搖搖頭,「這個糖才不讓他賣高價呢,要賣最便宜,所有人都吃得起。」
「為什麼?」錢添星突然一抓小四子的袖子,很認真地問。
公孫和趙普也讓老爺子的反應嚇了一跳,展昭和白玉堂對視了一眼……怎麼了?
小四子轉過臉瞧瞧老頭,眨了眨眼,指了指頭頂的星空說,「星星到那裡都能看得到呢,就算什麼都沒有了,星星也還是會在天上。」
錢添星點點頭。
「糖糖不是經常可以吃到呢。」小四子晃了晃手裡的糖,「長大之後大家都不吃糖了。」
錢添星接著點點頭。
展昭抱著胳膊爺想——的確,他這麼能吃,長大之後也很少會想起來吃顆糖什麼的。
趙普也覺得有些意思,問,「是啊,為什麼小時候那麼愛吃,長大了就不想吃糖了呢?」
「因為知道味道了呀。」小四子眨眨眼,「是甜的么!」
眾人都盯著他看。
小四子舉著手裡的星星糖,「吃過這個之後,以後再看到星星,就算沒有糖,也會想起甜甜的味道。」
眾人都一愣。
「吃了這個糖……」小四子一歪頭,「感覺天黑就不那麼可怕了呢!看到星星,就是甜的了!」
公孫和霖夜火都被小四子逗樂了。
連白玉堂都伸手過去摸了摸小四子的頭,感慨小孩兒的想法真是有意思。
而在眾人的笑聲中,錢添星卻是走了神……
……
時間彷彿隨著頭頂的星空倒轉,又回到了許多許多年前的那個夜晚。
那年,錢添星還小,在天山迷了路,誤闖了一個繁花盛開的山谷。
星空下,花叢里,站著個好看的白衣人。
錢添星伸手揉了揉眼睛,第一個想法是——進了神仙谷了么?
正尋思,那人不知怎麼就出現在了他身旁,嚇得他手裡裝糖的簍子都掉了。
簍子的蓋子落地,那人突然蹲下,盯著簍子里的糖看了起來。隨後,他伸手拿起一顆糖放到了嘴裡。
似乎是品了品味道,那人突然抬起頭,笑著對錢添星說,「原來是個賣星星的小朋友啊。」
錢添星當時就這麼傻站著,盯著那神仙臉上的笑容挪不開眼。
那人吃了一會兒,突然一抬手,「等一下哈!」
隨後又一閃,不見了。
錢添星趕忙又揉了揉眼睛,就聽到一陣喧嘩聲,像是小孩子在吵鬧。
循聲望去,就見那人一手一個,提著兩個小孩兒,跟提著兩隻小兔子似的朝他跑了過來,倆小孩兒直蹬腿,看著挺皮。
很快,倆小孩兒被放在了糖簍子旁邊,一個白衣,小仙童一樣,一個黑衣,也像小仙童,就是微胖……
那神仙伸手給了錢添星一錠銀子,抓了一把糖,給那倆有些彆扭的小孩兒嘴裡一人塞了一顆。
兩人含&著糖瞅著他,嘴還挺犟。
「小孩兒才吃糖呢!」
「就是!」
邊說,邊一人一手,拿了那神仙手裡剩下的糖,跑走了。
「我是銀妖王,你住著附近么?以後經常來這兒賣糖吧。」
錢添星傻傻地看著他,心裡琢磨——銀妖王……所以真的不是人么?
「銀子多了,找不開。」錢添星摸了摸身上。
「不用找。」妖王擺擺手,又拿起一顆糖。
「這點夠把這簍子都買走了,你留著吧。」錢添星指了指糖簍子。
這時,銀妖王盯著他笑了,蹲下,將手裡那顆糖輕輕塞進了他嘴裡。
錢添星傻呵呵吃著那顆糖,盯著妖王看。
「你拿著這簍子糖下山,瞧見一個小孩兒,就發幾顆。」妖王邊說,邊又想了想,「不如你把方子賣給大點兒的糖鋪吧,最好是能讓天下的小孩兒都吃到這種糖。」
錢添星不解,「這是為什麼?」
妖王笑了一聲,那笑聲錢添星一直都記得,就像夏日吹過荷塘的風,清、淺、舒心……
「小孩兒,你知道人能活多少年么?」銀妖王突然問了個很怪的話題。
錢添星皺眉想了想,「嗯……七八十年吧,沒病沒災的話。」
「其中有一半時間天都是黑的哦!」妖王伸手,指了指天空,「吃了這個糖,就不怕天黑了。」
「哈?」錢添星茫然地看著妖王,「為什麼?」
妖王又往他嘴裡塞了顆糖,修長的手指戳了一下他的鼻樑,笑道,「長夜漫漫,有時候天可難亮了,但是不要緊,記住你可是吃過糖的人。」
錢添星歪著頭看著銀妖王,覺得這神仙好看是好看,就是神神叨叨的……
這時,山谷外傳來了他爹的呼喚聲。
妖王拍了拍他腦袋,「以後常來,跟我家醬油組做朋友吧。」
等錢添星回應了他爹一聲,再回頭……眼前的人已經不見了,遠處,一個大人追著倆調皮的小孩兒,正吼,「你倆又踩我的蘭花!」
……
錢添星有些不舍地結束了那一段遙遠時空中的回憶,伸手過去,輕輕地摸了摸正吃糖的小四子,低聲說,「一會兒,我把做糖的方子給你,你帶回去,咱們讓天底下所有的小孩兒,都能吃到這個糖。」
小四子笑眯眯點頭,「嗯!」
展昭也笑,轉過臉,就見五爺此時正托著下巴,看著樓下……
遠處星光下,白鹿池邊,天尊和殷候鞋都脫了,挽著褲腿光著腳,正踩在淺灘齊腳脖深的清澈潭水裡,一人折了一根樹枝。
岸上,小良子正蹦蹦噠噠,教著二老怎麼釣蝦抓螃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