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普究竟有多聰明？

這個問題展昭從來沒有仔細考慮過。

然而，此時的展昭，手裡拿著小小一瓶子藥水，站在黑風城的城門外，認真地考慮起了這個問題。

就在剛才，展昭被趙普叫去了軍營。

九王爺將自己在一頓早飯這麼點兒時間裡，制定出來的計劃，詳細地告訴了他。

而展昭作為趙普實施計劃的第一步，需要去完成一項重要的任務。

又看了看手中那瓶小藥水，展昭微微地笑了起來——趙普此人，可稱之為詭道大師。

所謂兵不厭詐，歷史上所有戰術大師，都善用詭詐之術。

詭詐兩字，詭為計、詐為騙，前者誤導，後者迷惑，一步一步帶你入套，只要你心中有疑惑，有欲&望，有恐懼……哪怕一絲的弱點，都會被抓&住，被誘入套中，並最終走向敗北。

展昭輕輕一收那個藥瓶子，一躍進入了黑風林之中，施展輕功，無聲無息地朝著望星灘的方向靠近。

……

趙普所用疑兵之計的第一步，動搖軍心，特別是動搖主帥的心！如果他沒有疑惑，那就給他製造一個疑惑，如果他只是略微的懷疑，那就將懷疑擴大萬倍。

展昭進帳與趙普面談時，第一句話，就是趙普問他，「你知不知道，西域諸國這些當頭的，最怕什麼？」

展昭還真略微考慮了一下，趙普已經伸手指了指自己，說，「我！」

展昭點了點頭——的確！西域諸國王侯將相，最怕的就是趙普。

「當你怕一個人，他就會變得無限強大」趙普道，「他們想要破冰刀，是因為怕我。他們覺得只要有了破冰刀，我就會怕他們。」

展昭點頭。

「這就是他們做出一切決定，有一切懷疑的大前提，對我的懼怕，和自認為對我的了解。」趙普深處三根手指，說，「要讓他們離開望星灘，眼前有三&條路。」

展昭詳細聽。

「第一，勸他們離開。」趙普道，「將事實真相全部告訴他們。」

展昭微微搖了搖頭，「第一條路不可取，一是他們未必會聽你的，畢竟已經先入為主，彼此也不存在信任。二是要說明白這些事情，需要告訴他們太多的秘密，沒有必要。」

趙普滿意點頭，「第二條路，開戰，用武力將他們趕出去。」

展昭再一次搖頭，「也不可取，雖然趙家軍英勇善戰，但一旦開戰必有傷亡，我們的目的是為了避免西域諸國&傷亡，但用我方的任何一條人命去換，都是不可取的。」

趙普接著點頭，「最後一條，把他們騙走。」

這回，輪到展昭點頭了，「可是，要怎麼騙呢？」

「首先，你覺得他們完全相信有百萬把破冰刀存在么？」趙普問，「就算信了九成，在沒親眼看到的情況下，還是有至少一成不相信的。」

展昭點頭，「有理。」

「假如真的有破冰刀，他們那點兒人馬，望星灘又離我黑風城那麼近，只要我出兵，一天之內就能讓他們全軍覆沒。」趙普問展昭，「為什麼他們還敢派兵來？」

展昭想了想，「因為他們對你有一定的了解，畢竟打了這麼多年的教導。如果那百萬把破冰刀真的不存在，你自然不會理會他們。可就算真的存在，以你的性格，你是不可能怕的，所以他們覺得你是不會出兵圍剿他們的。另外，你向來愛惜自己的兵馬，他們覺得你不會貿然開戰。」

「他們怕我出兵，又覺得我不會出兵。他們希望我怕破冰奧，又覺得我不會在乎破冰刀。」九王爺伸出一根手指頭，輕輕地晃了晃，「這幫人吧，說純傻又不是太傻。他們也會懷疑，這可能是一條計，可被利用了會有什麼後果，他們卻沒考慮過。而另一方面，他們又覺得我是聰明人，無論什麼計，我是肯定不會中計的，所以打不起來！前者是僥倖，後者還是僥倖。這幫人打仗，有時候也會犯這麼一股子混勁，說白了，就是把自己放在弱者的位置上，去拼強者，拼著了是他們走運，拼不著，強者也不會跟他們較真。」

展昭默默點頭——的確應該是這樣一種心態。

「這幫混人說白了就是對打仗準備不足，要騙他們，就要先讓他們懷疑自己。」九王爺微微一笑，「兩個僥倖都要破掉，第一個！要讓他們懷疑所謂的破冰刀，是一條有人要消滅他們的計謀，是一個誘餌。第二個！大&爺就出兵給他們看看，讓他們感受一下在百萬大軍眼皮子底下尋寶，是什麼感覺。」

……

天邊傳來「嘭」一聲巨響，打斷了展昭的思緒。

展昭站在望星灘外不遠的林中，回望黑風城。

此時，黑風城中炮聲響起，北城門三座弔橋放下，城樓上旌旗招展。

趙普的大軍出城了，火麒麟率十萬騎兵先行，緊隨其後的是幾十萬步兵，大軍呈包圍之勢朝著望星灘的方向行進。

黑風城城樓上，巨大的九龍帥旗展開，炮聲轟鳴不絕於耳，城外數十里的烽火台上狼煙已起，整個大漠的地面都在顫抖。

展昭望著地平線上黑壓壓一片，感受到了王師出征的震撼。

而前方不遠處就是望星灘，此時駐紮在望星灘的各國兵營大亂，示警的鐘聲接連不斷地響起。

光從那些守城將士的表情上，就能看出恐懼與疑惑……

展昭暗暗搖頭——趙普估算得一點都不錯，西域諸國料定他不會出兵，所以根本沒有準備好要怎麼應對，此時方寸大亂。

展昭微微一笑，隱入樹冠之後，看準時機，潛入了敵軍的軍營。

果然，營中諸將聚在一起討論，士兵們人心惶惶。既然是為「寶」而來，遼國也好、西夏也好，彼此是不會合作的，他們本來也彼此仇視，都想獨吞破冰刀，因此別看望星灘駐軍總數眾多，但各為其主，遼國還是遼國、西夏也依然是西夏。

展昭的任務很簡單，拿著那個小藥瓶子，每一處飲用水的水源里，滴兩滴，水缸、水井、水桶、醋缸、酒缸、湯鍋、一個不少，每個地方都滴兩滴，滴完之後，大功告成。

展護衛火速完成任務，收了瓶子靈巧地溜出軍營，回黑風城。

展昭那藥瓶子里的是什麼？是公孫調配的藥水。

趙普問公孫，「能不能調配一種葯，讓人產生感染瘟疫的病症？」

公孫說有，很簡單，他很快調了一小瓶藥水，只要將藥水滴入水源之中，極少量，就會讓人產生心悸胸悶，盜汗、頭暈噁心、全身無力的癥狀，臉部和手部還會起水泡，癥狀跟得了瘟疫一模一樣。十天之後病狀會漸漸減弱，十五天消除，身體即可痊癒，沒有其他害處。

趙普將藥水交給了展昭。

展昭拿著藥瓶，好奇問趙普，「你想讓西域諸國產生一種自己感染疫病的錯覺？」

趙普點頭，「如果我告訴他們，你們中計了，可能會導致亡&國的，他們未必會聽也未必會信，亡&國滅族這個概念對於太平太久的他們來說是很虛幻的。但如果十萬甚至幾十萬大軍同時出現感染瘟疫的情況，他們立刻就會想到亡&國。為什麼會得疫病？毫無徵兆的！只是因為來到瞭望星灘！這一帶剛剛發生地&震，又天生異象，自然會讓他們聯想到，這疫病也和這一連串發生的怪石有關，那麼誰讓他們來的望星灘，誰就是罪魁禍首。只有面對過這種恐懼，他們才會去懷疑，來望星灘，究竟是尋寶，還是被騙？再加上我大軍壓進，他們會想不通，絕對不會中計的我，為什麼要出兵？」

「然後呢？」展昭好奇追問。

「傳播謠言，百年之前地&震后瘟疫蔓延，幾乎毀掉整個西域，所以讓他們待在望星灘別出來，一動都別動！不然我趙普哪怕燒死他們所有人，也不會讓他們離開望星灘一步！」

展昭瞭然，「這招反其道行之，屬於欲擒故縱？」

趙普點頭，「這個時候，他們面對的首要問題已經不是破冰刀，而是擺在眼前的疫病！回國吧？不行！會把疫病帶回本國。此時軍心動搖人心渙散，這個時候，反而是他們最冷靜的時候。據我推算，遼國帶兵的應該是耶律齊，西夏帶兵的可能是李榮，也沒準是李&元昊親自來的……這幾個都不是傻&子，只是太久沒被我練，有些惰了而已。困獸猶鬥，越是困獸，他們越是會想自己為什麼會遭遇這種境地？破冰刀，可能只是一個誘餌，真正的目的不是讓我趙普毀滅，而是讓他們毀滅，這一點，以那幾個人尚可的智慧，很快就會想到。到了絕望的時候，他們就只剩下兩個選擇。」

展昭覺得有趣，問，「哪兩個？」

趙普換了只手，再伸出兩根手指，「第一，與我同歸於盡。」

展昭笑了，「圖什麼呀？」

「對啊！」九王爺點頭，「圖什麼呀？他們也會想，騙他們來望星灘的是誰？如果跟我火拚，佔便宜的又是誰？」

展昭突然明白了，盯著趙普看——趙普是用另一種方法，將最壞的結果展示給這些被僥倖蒙蔽了雙眼，沖昏了頭腦的西域國主看，從而讓他們認真想明白，自己是被人利用了。

「那第二個方法呢？」

「就跟他們一貫捅了簍子沒法子解決時採用的方法一樣。」趙普指了指自己，「來求我。」

展昭笑著點頭，「那你要怎麼做？」

趙普此時笑意更濃，「讓我家神醫，給他們治病！告訴他們，病很難治，極易傳染，我家神醫儘力而為，能不能救就要看造化了，歷史上也有關於疫病和解藥的記載，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

展昭哭笑不得，問趙普，「你是永遠不打算告訴他們，其實沒有疫病這回事是吧？」

趙普搖頭，「那是自然，我要耶律齊和李&元昊永遠記住，老&子地&震救了他們的國民，現在又救了他們的小命，他們沒亡&國是多虧了大&爺我，疫病沒在西域蔓延，也多虧了我！從此以後，他們會更怕我，再遇到這種事情，就不會那麼混不吝了，三思而後行，挨了打，就要記住疼。」

展昭笑了，「這樣，還不足以讓他們自己離開望星灘么？」

趙普搖搖頭，「他們還不會走，這只是第一步，只要他們懷疑這次是有人從中作梗，把一頭熱盯著破冰刀的眼移開，我們的目的就達到了，接下來是第二步。」

……

此時，展昭已經回到了黑風城城樓前，仰起臉，城樓上，迎風飄揚的九龍帥旗下，趙普站在那裡，正對他輕輕一揮手，示意——辛苦啦。

展昭仰著臉，看著城樓上眺望遠方的趙普——第二步……趙普笑著對他說，「他們不是想要一百萬把破冰刀么？那就給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