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謹然出來時,已而夕陽在山,熾熱的光球將天邊渲染成一片火紅。
驟然見到這光亮,楚謹然不適應的眯了眯眼,他想舒一口氣,卻又不敢耽誤,只轉身打量起寬闊木門前的黑色隔斷來,此時,黑色隔斷上的流光微微閃著金色,這是被夕陽染上的顏色,而在流光之下,細碎的金光不惹人注意的閃動著,順著那細碎金光一一看去,便可連出一隻……巨大的生物。
楚謹然不知那生物是何,順著金光他可以模糊的勾勒出生物的模樣,細碎的金光細長,那這生物的體型應該也是細長的,除此之外,他只能看出細長的生物頭上,頂了兩隻尖尖的角。
細長的身形……應該是蛇……頭上頂了兩隻角……
楚謹然一怔:莫非這生物是龍?
然而城主感知敏銳(從他之前輕鬆地判斷出楚謹然來了可知),說不准他知道自己站在外面,站一小會兒還好解釋,站的久了……儘管他只停留了不久,楚謹然仍是故意舒口氣,喃喃自語道:「夕陽真美。」便離開了此地。
***
由僕人帶路,回到『回字形』客房區,楚謹然走至自己房門前,輕敲幾下,門沒鎖,他輕推,門便開了。
他原是目光微垂,此時聽到開門聲方才抬起眸,只是這一眼便叫他一怔——
屋內已被夕陽染得金黃。
這間房屋的地理位置很好,好到從大開的窗戶中可以看到緩緩下落的夕陽,天空緋紅,雲是令人微醺的顏色,而在這幅醉人的美景之前,黑裳少年背脊挺拔,手執毛筆,目光專註的落於紙上。
夕陽的餘輝將他的輪廓勾的溫柔。
在這種溫柔之下,楚謹然的心忽然一顫。
他轉身,輕輕地、輕輕地合上了門。
就像是怕什麼被打擾一般。
黑衣少年眸光專註的寫完最後一個字,方才抬起頭,看見白衣的他,漆黑的眸子便凝視著他不動了。
通過那雙眸子……你是看不出他有什麼情緒的。
欣喜、快樂、滿足,亦或是悲傷、絕望、憎惡,都被他掩藏的極好。
那雙漆黑深邃的眸子古井無波。
但不知為何,此時他黝黑的眸中有了點點星光。
「一直在練?」他輕聲問道。
「嗯。」他點頭。已是不自覺地將鋪滿滿桌的紙整理好……桌面凌不凌亂,他之前從未在意過。只是當這人回來時,他便不禁想將桌面收拾的整潔利索……一如那個人的作風。
他應該也是喜歡井井有條的東西吧?
楚謹然走至蘇徹對面坐下,拿起那摞整理好的紙,一張張翻看,而他身邊的少年也不出聲,低下頭,仍是靜靜地練字。
楚謹然看的認真,字從最初的僵硬規整到最後的流暢自然,這其中的變化不可謂不大,他一張張的翻,看的極仔細,便將他的努力都知於心中。
他不過才離開不久,他便練了厚厚的一打紙,滿滿的幾篇字。
他繼續看著,看的甚至忘了時間,直至門外響起敲門聲時,他方回過神來。
天已黑了。夜幕上零散的掛著幾顆星子。
楚謹然看向對面的少年——他仍在練字。即使燭光昏暗。
「別練了。」他道:「傷眼。」
少年一頓。
「嗯。」他低低的應了聲。
楚謹然起身,走至門前,不出乎意料的,門外是送飯來的僕人。
道了聲謝后,楚謹然接過裝有飯菜的木板,只是他剛要轉身時,忽然一頓。
他突然想起了蘇徹身上的那些傷,還有道士上午給他的葯。葯就在寬大的袖中,很好拿。
他修長的手指已從袖中拿到了那包葯。
本已是計劃好的事,而他現在卻忽然有些猶豫。
若是這包迷-葯被他察覺到,他會對他充滿猜忌與懷疑的吧?
……罷。
猜忌又如何?懷疑又如何?終究是沒有多大交集的兩個人。
楚謹然打開藥包,將葯撒了進去。
星星點點的白色葯末溶在菜中。
他垂眸看著,確保葯已完全溶解,便轉身,面上看不出絲毫異樣的將木板放到了桌上——彼時木桌已被蘇徹收拾乾淨。
「吃罷。」他道。
這次仍是他先動筷后,蘇徹才動了筷子。
每道菜他都撒了一點葯,因他是習武之人,身體素質自然要比目前還是普通人的蘇徹強上百倍,且每道菜他又只吃上一點,倒不用擔心藥會對他起多大的作用。
將碗中的飯吃凈后,楚謹然便放下了筷子。他看著盤中剩下不少的菜,幾乎是命令般的道:「這些菜,你全部吃光。」
「……」蘇徹一怔。
他敏銳地察覺到了不同。
說不上是哪不同,但絕對與上次他故意讓菜給他吃不同。
旁人興許不會在意這種細節到不能再細節的事,可蘇徹的娘親向來喜怒無常,他便能很輕易地察覺到他人的情緒。很輕易、也很在意。
尤其是對在乎的人。
在乎的人?
……對。他現在是他的……有些羞恥的想出那個詞:主人。他抿唇繼續想,對,他現在是他的主……他自然在意他。畢竟他現在的一切與他息息相關。
但。
是他的錯覺嗎?
蘇徹細細嚼了嚼口中的菜,總覺得不同。不僅是他的態度,這菜的味道也不同。
他說不上來是哪裡有不同,但他就是能察覺出來。
蘇徹又嘗了口菜。
並非是他的錯覺。
不知怎的,他好像覺得腦子逐漸變得昏沉,身子也變得有些無力了。
我這是怎麼了?他狠咬了下自己的舌頭,強迫自己清醒。
這菜里下了葯。
從之前一直猶疑著不敢確信的東西終於能確定了。
至於下藥的人……除了城主,還會有誰呢?
但是城主會有如此大的耐心給每間房屋中的俠客下藥嗎?說不準其他屋中的有武功的人,也會像他這樣嘗出來!
如此,下藥的人便不言而喻了。
蘇徹抬起頭,昏沉中看清那人淡漠的眉眼。
還是那樣縹緲若仙。
但他只覺得一股冷意從心中傳到了四肢百骸,直叫他想諷刺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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