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聽到了嗎？」尹芊芊嗓音顫抖，纖長的睫毛上還掛著淚珠。

賈國強眉頭用力緊皺成一團，臉上的表情有點難以言喻。

他剛剛讓人把尹芊芊強壓著，就想讓厲景煜進手術室，可眼下厲景煜親口說了，他不截肢。

而且，明明剛剛已經失去意識的人，居然被尹芊芊喊了兩聲就醒了。

什麼樣的感情才能做到這樣？

「賈連長？」雒海看向賈國強。

賈國強深吸了一口氣，他將視線錯開，內心極為複雜。

「進手術室吧。」

「賈連長！」羅游當時就不悅了。

賈國強：「用不截肢的方案。」

他說完轉身就走了出去，背影有點慌亂，也有點憤懣。

到了他這個年紀，就開始變得極度惜命。

只要不是在戰場上，就將那句「好死不如賴活著」當做畢生信念。畢竟見過了人間繁華，誰還能捨得去呢。

所以他以一個過來人的經驗，一定要保住厲景煜的命，就算失去雙腿，就算犧牲理想，只要活著就夠了。

可他卻當真忽略了那些年輕人眼底的信念。

那是一種堅守。

少年人想，人生在世，得過且過算什麼事？

他們不畏懼死亡，他們只畏懼靈魂的死去。

雒海聽到賈國強這句話之後，臉上的表情也沒多大的變化，只是原本憂心忡忡的臉現在更加凝重起來。

不截肢就代表手術風險就更大。

但這是病人自己同意的，他們要是再阻攔，那估計得真被起訴。

「準備手術。」雒海跟病房裡的兩個護士說道。

兩個護士立刻點頭。

「小妹妹，麻煩你讓一下，要去手術室了。」小婭看向尹芊芊。

尹芊芊現在是蹲在地上的，她兩隻手輕輕地握著厲景煜的手，將頭枕在厲景煜手邊，「大難不死」般輕吻了一下他的手背。

那微小的動作里裹挾著無盡的憐惜。

小婭看著都覺得心底酸澀，作為一個看了全場的旁觀者，她真的能夠感覺得到這個尹芊芊有多愛厲景煜。

她的愛不是那種只想跟他這輩子恩愛到白頭的愛，是守護著他的理想，珍惜著他這個人的愛意。

尹芊芊從地上站起來，她又輕輕的握了握厲景煜的手，俯身貼近他帶著血垢的耳朵，她甚至能聞到他身上的血腥氣。

她抿唇，輕聲開口：「厲景煜，你放心，你要是出事，我也跟著你一起。」

她的聲音一點都不決然，就是輕飄飄的，可誰都能看到她眼底的認真。

厲景煜現在暈的更厲害，聽到尹芊芊那話，他感覺胸口突然被什麼柔軟的東西填滿，他想親親她，還想說好聽話哄她。

什麼出事，他能出什麼事。

只要她還活著，他就算進了閻王殿也要把腳給收回來。

護士叫了兩個人一起推著厲景煜去手術室。

尹芊芊沒跟上去，她站在病房裡，等所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整個人猛然蹲下身，抬手捂住自己的眼睛。

她覺得心臟痛的快要死了。

這樣的厲景煜……

上一世他會不會也是這樣躺在病床上？身邊連個人都沒有，一個人在異地他鄉慢慢的等死。

偏偏在死前他還記得給她寫下那樣一封信。

尹芊芊感覺到手心濕潤。

她不想他死。

她好心疼那樣的厲景煜。

夏衍從外面走進來，他聳了聳肩膀，抬手在尹芊芊肩膀上輕輕地拍了拍，「別太著急，會沒事的。」

尹芊芊埋著頭點頭。

夏衍舒出一口氣，「尹芊芊，我真沒想到……」

尹芊芊沒回應。夏衍停頓了半晌他才說後面這句，「真沒想到你居然會這麼愛他。」

尹芊芊抬眼看向他。

「上次你給他彈那首曲子的時候，我都沒發現。」那首曲子里少了很多愛意，更多的是謝意。

尹芊芊怔愣了半晌，她揚起唇角，兀自說了一句，「我也沒想到。」

她沒想到，她會那麼愛他。

=

厲楠川接完賈國強的電話就撐著拐杖起身。

他先去樓下叫了林之嵐，讓林之嵐給厲妍打電話讓厲妍回來，又去叫鍾紅。

林之嵐被他使喚的有點懵，不明白怎麼就要叫厲妍回來。

厲楠川撐著拐杖站在客廳里，背脊滄桑地弓起，像是被十萬重擔壓了下來，他扛得舉步維艱。

「爸？」林之嵐擔憂地叫了他一聲。

「景煜出事了。」厲楠川吐出一口厚重的濁氣，他又往下埋了埋頭，「要截肢。」這三個字帶著嘶啞，像是從嗓子眼裡卡出來的。

林之嵐當即一怔，眼睛翛然睜大。

「去打電話。」老爺子朝她揮了揮手。

林之嵐猛然咬住牙齒，轉身去給厲妍打電話，讓她收拾東西就在學校門口等著，他們會去接她。

在電話里，林之嵐很冷靜地告訴了厲妍，厲景煜要截肢這件事，厲妍在電話那頭沉默了半晌，然後扔下一句「趕緊過來接我。」就直接掛斷電話。

一家人開著車去升南高中接了厲妍，就開去川南的機場坐飛機直接飛到京都。

從川南機場飛京都用了三個小時，整個過程，他們誰都沒開口主動說起厲景煜的事。

從外表上看，唯一在抹眼淚的只有鍾紅，其他人雖然從眼睛里能看到一絲悲痛，可更多的卻是肅穆。

厲景煜他爸那邊他們還沒來得及通知，下了飛機之後，林之嵐用大哥大給他打了個電話，但是對方沒有接聽，她就沒有再打了。

從機場出來，他們直奔醫院。

彼時厲景煜已經進手術室快要四個小時了，但是一直還沒有出來。

手術室外面站著坐著不少人。

尹芊芊靠著牆站著，她沒有看到厲家的人過來，反而是厲妍先看到了她。

「尹芊芊？你怎麼在這兒？」厲妍皺緊眉頭，直勾勾地盯著尹芊芊。

尹芊芊這才循聲看到他們。

她眉間蹙了蹙，「我一直都在這裡。」

厲楠川也看到了她，但他現在沒精力去管尹芊芊，而是直接舉步走到賈國強面前，「景煜怎麼樣？」

「厲將軍。」賈國強叫了他一聲，整個人有些疲憊，「還在裡面做手術，快四個小時了。」厲楠川沉著臉色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