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尹芊芊從門外走出來。
她看向夏曉霞,「我們回家吧,我也不是非得在這所學校讀書是不是?」
尹芊芊唇角帶著點笑意。
是她被前世所困,一時間沒走出來,才會這樣崩潰。
可看到夏曉霞再次為她低聲下氣的時候,她突然就清醒了。
就算她真的被一中退學了,她還可以去別的學校。
她現在的成績,無論去哪所學校都是別人搶著要吧。
何必在一中自貶身價?
「尹芊芊同學……」馮琦緊皺著眉頭,臉上全是自責。
夏曉霞看著尹芊芊,她自然清楚尹芊芊的意思。
「馬上就要高三了……」她神色之間閃過一絲狠戾之色,「就算不在這所學校讀書,他們就能這麼詆毀你嗎!」
夏曉霞深吸了一口氣,「就算你退學!我也要他給你道歉!」
她眼珠子一轉往外沖。
尹芊芊伸手攔了一下,結果沒攔住。
結果幾步衝出去,剛好跟氣勢洶洶往辦公室衝進來的楚軒撞上。
楚軒極其有點不耐煩,他神色陰沉著盯了夏曉霞一眼。
「媽。」尹芊芊剛好跟出來。
楚軒一怔,快速伸手攔住了夏曉霞,「芊姐……」
尹芊芊感激地看了一眼楚軒,「謝了。」
她抱住夏曉霞的手,「媽媽,咱們先回家行嗎?」
「難道就讓你任人欺負嗎?」夏曉霞已經布滿細紋的眼眶紅成一團。
為人父母,她雖然給不了尹芊芊最好的成長環境,但她希望成為自己女兒的避風港,這樣至少尹芊芊在做任何決定之前,都不會感覺到迷茫無助。
因為她的身後還有退路。
尹芊芊神色凜然:「我不會被人欺負,更也不會讓人欺負你。」
楚軒立刻在旁邊附和著點頭,「阿姨,我可以幫芊姐。」
夏曉霞這才有點疑惑地朝楚軒看去。
楚軒看到她的眼神立刻開口,「我有辦法,我真的有辦法。」
他們現在站在教室門口,外面站了不少人。
其中不乏九班的人。
尹芊芊抬眸就看到了楊琪,楊琪跟她的目光對上,他先是微怔,最後推了推眼鏡,面色僵硬地錯開視線。
尹芊芊垂下眼眸,「媽,我們走。」
楚軒:「芊姐!」
尹芊芊側目看向楚軒,她朝他揚唇:「放心。」
少女依舊沉著冷靜,未有絲毫慌亂。
楚軒原本還在狂跳不止的內心瞬間沉靜下來。
夏曉霞本來不想走,最後硬是被尹芊芊拉走的。他們離開的這一路,受到了不少打量的目光。
她一走。
九班的幾個女生就在門口小聲嚷嚷。
「尹芊芊她媽媽真的是潑婦啊,還到學校里來鬧,她不覺得丟臉嗎。」
「農村出來的,可不就是那樣嗎。」
「反正我媽媽要是那樣,我肯定沒臉再回學校了。」
朱橋在旁邊聽完兩個女生的念叨,轉身一腳踢到牆上,「沒完了是吧?當初芊姐讓楚軒幫忙給你們講作業的時候也沒見你們覺得丟臉。」
兩個女生驀然一愣,面紅耳赤的不敢再吭聲了。
楚軒朝朱橋看了一眼,最後邁步走了出去。
他快步走出校園,在門口的小賣部找到了電話。
撥出第一個數字的時候楚軒心底就一陣一陣的下沉,他幾乎能想到那個男人會用什麼理由來拒絕他。
遲疑了兩秒,這個電話他還是撥了過去。
反正……如果沒有尹芊芊,他也是要走那條路的。
那邊嘟嘟了兩聲接了電話,楚軒深吸了一口氣:「爸。」
「現在是上課時間。」楚凱的聲音嚴肅而冷冽,就像是對待手下的一個幹事,而不是自己的親兒子。
楚軒:「我想找你幫個忙。」
楚凱翛然一愣,「找我幫忙?」這可是奇聞一件,自己兒子在外面窮到都快吃不起飯了,都從來沒有找過他,現在居然主動找他。
「你說,什麼忙。」
楚軒握著電話,將事情說了出來。
話落,對面就是死一樣的沉默。
楚凱沒想到自己兒子會為了一個剛熟悉不久的女同學給自己打電話,他跟兒子因為發展前途的意見不合,已經很久沒有過交流。
他一直想讓楚軒走科研這條道路,可楚軒志不在此。
這次是個契機,也可能會把人給逼到絕路。
楚凱沉默了,他在斟酌、估量,同時也在思考尹芊芊這個人,為什麼能讓他兒子跟自己認輸。
「不幫算了。」楚軒幾乎控制不住的流了一身汗水。
他準備掛電話,楚凱這態度明顯是不想幫他。
「等等。」楚軒已經把聽筒從耳邊上拿開時,電話那頭終於有了聲音。
他刷的一下把聽筒按到耳朵上,按得死緊,唯恐漏掉一詞一句。
「幫這個忙也可以,但你大學的專業、工作的方向必須聽我的。」楚凱的聲音如同冰渣落到楚軒身上。
他渾身一怔,苦笑一聲。
「可以。」沒有遲疑,「小爺答應了!」
不就是搞科研嗎,就當是為祖國做貢獻了。
楚軒抓了抓自己的頭髮,反正他就算要走程序員這條路,最後還是逃不掉禿頭的命運。
結果都一樣。
不用在意。
=
尹芊芊把她媽媽送到了村子口,一路上她一直在安慰夏曉霞。
給她做思想工作,夏曉霞也沒怎麼多說,她心裡有著一桿秤,最後只說了一句,「一中的升學率很高。」
除了升南高中之外,就是一中了。
尹芊芊也沒反駁。
「媽,我晚上有點事,我就先不回去了。」尹芊芊不打算回家,她還要去中餐廳彈琴,「你跟爸……別吵架。」
夏曉霞本來想問她去幹什麼,但轉而一想,現在就算讓尹芊芊回家也是鬧心。
指不定尹軍又要鬧什麼幺蛾子。
「行,你早點回來。」
尹芊芊點了點頭,「我知道了,晚飯我不回來吃。」
「注意安全。」
尹芊芊點著頭揮了揮手就走了。
她走路到了中餐廳,裡面的服務員也知道她,見她來了立刻就帶她走了進去。
「尹小姐今天晚上還是要用古琴嗎?」
「琵琶吧。」尹芊芊出聲開口。
「好的。」
她讓尹芊芊先等等,緊接著自己再去準備樂器。
樓上正在彈霓裳羽衣,樂感很好,感情不太豐富。
「尹小姐,您請。」一曲終了之後,服務員就讓尹芊芊請。
尹芊芊有點意外。
「這麼快?」
「戚少吩咐過了。」服務員低聲回道。
昨天晚上戚賀楊就跟店裡說過,只要尹芊芊過來,讓她彈完一曲就走,別耽誤她時間。
尹芊芊微怔,她想到那個孩子對音樂的態度。
不由得輕輕搖頭失笑,心底的那些陰鬱之氣一拂而散。
她抱著琵琶上台,調整好琴弦。
包廂里,原本坐在程深身邊的女人剛好起身,便聽到外面的琵琶聲響起。
「嗯?怎麼又有人……」女人有些意外,原本這一場應該是她上的。
她朝外面望了一眼,發現就是個小丫頭片子,女人頓時不滿起來,踩著步子就要出去理論。
豈料程深突然伸手攔住她,「等等。」
坐在他對面的厲老爺子有些不解,「怎麼了?」
他剛說完這句話,琵琶聲在樓中響起。
前幾個音是低沉的,哀傷的,短短几個音綿延悱惻,讓人心情低落,憂傷。突然,一個高亢的音宛若平地起高樓、湖面翻駭浪,直衝耳膜,撼天動地。
那種悲愴從無形的聲波轉變為巨變的情緒,聽者生恨,聞者落淚。
程深抬眼看向厲老爺子:「她很會彈琴。」隨後他朝外面的人看了看。
厲老爺子聽到這句神色有點淡淡的,他是個粗人,可不是什麼文人雅士,他可品不出什麼好來,只是程深都這麼說了,他便也看了一眼。
一眼之後他就緊皺起眉頭,神色異常不悅。
那坐在上面的小丫頭可不就是尹芊芊。
「做什麼不好,做戲子!」厲老爺子有些抑制不住怒氣。
這丫頭既不跟他孫子分手,還要在外面拋頭露面,這像什麼話!
程深眉間微蹙,他有些意外:「厲爺爺認識她?」
厲老爺子面色閃過一抹遲疑,隨後才冷哼著說了一句:「一個小輩而已。」
而此時,外面的音樂高亢的片段過去后,一個婉轉的過度后,曲子又變得平靜起來,靜得宛若無波的古井,波瀾不驚。
按照常理,曲子應該就這樣一點點低下去,然後結束。然後最後不知道有意無意,原本就要結束的瞬間,一個刺耳個高音被尹芊芊突兀的彈出。
一曲終畢。
原本還在琢磨這到底哪來的小丫頭居然還入了程先生的眼,這會已然是一臉的不可置信,這功底就算是半輩子的努力也不一定能達到,絕對需要天賦,絕對!尹芊芊抱著琵琶微微喘息,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她聽不到,看不到,這首曲子也是她不過腦子隨便彈的,她想彈,就下手了,沒有多想,純粹的條件反射彈出來
的曲子。
她不知道的是,好多人都在看她。
「你去把她叫上來!」厲老爺子開口使喚著旁邊的女人。
女人一怔,立刻點頭應是。
她是曦城人,經常給這些人彈琴,自然是認識這位厲老將軍的。
她趕緊出門下樓。
程深端著茶杯,他若有所思地看向厲楠川:「看來這個妹妹跟厲爺爺是熟識了。」
厲老爺子搖頭,面色不佳:「算不上熟識。」他說到這裡又頓了頓,隔了半晌才開口,「是景煜看上的丫頭。」
程深微怔。
他突然想到上次厲景煜跟他說的。
他媳婦兒還在讀高中。原來就是這個丫頭?
程深神色諱莫如深,這一手的好琴藝,怕是要葬送在厲家了。據他所知,厲家的男人對這些藝術玩意兒都不太能看得起。
包括那位厲上將,讓他聽首曲子,不如給他兩杯二鍋頭。
尹芊芊剛抱著琵琶下來,將琵琶交到服務員手上,樓上的白甜就走過來了。
「你好。」白甜朝她微微頷首。
尹芊芊看向她,「你好,有事嗎?」
白甜朝樓上看了看:「有人想請你上去。」
「抱歉,我還有事。」尹芊芊斂下眼眸,將拒絕的意思表現的明明白白。她徑直往前,明顯是要出去。
白甜趕緊攔住她,「是程先生想請你上去。」
「很抱歉,我不認識。」尹芊芊伸手將她拎開。
「還有厲先生!」白甜有些急。
她都不知道這裡面的琴師什麼時候這麼傲了。
尹芊芊腳下一頓,她轉身看向白甜,「哪個厲先生?」
白甜抿了抿唇,走過去靠到尹芊芊的耳邊,壓低了聲音開口:「厲老將軍。」
靠!
果真是流年不利。
尹芊芊表情有點糾結,她實在沒料到居然會在這裡撞到厲景煜的爺爺。
畢竟她知道那位是個什麼性格。
現在跑的話,厲老爺子會發飆嗎?尹芊芊想。
「你……你不去嗎?」白甜震驚地看向她。
尹芊芊甩了甩手,她認命地開口:「去。」
白甜有點摸不透尹芊芊是怎麼想的,這麼好的往上爬的機會,這小丫頭居然不知道把握嗎。
她在前面帶著路,尹芊芊跟著她進了包廂。
包廂里燃著熏香。
她先看到了厲老爺子,再看到了程深。
她在心內嘆了口氣,大大方方地走上前去:「厲先生。」
厲楠川雙手交叉著放在桌面上,表情嚴肅地像是下一秒就要開始訓人。
「你怎麼在這裡?」他問。
「賺錢。」尹芊芊回的很快。
厲楠川那雙渾濁卻如鷹般銳利的眼睛頓時有了火氣,「你在這種地方賺錢?」
尹芊芊:「是……」
「你知不知道這會給景煜丟臉?」「厲先生,我靠我的雙手賺錢,有什麼可丟臉的?」尹芊芊努力讓自己的聲音溫和下來。她知道厲老爺子不喜歡這些東西,認為這些東西是在嘩眾取寵,難登大雅之堂
。
畢竟那個時代的老人就是那樣。
厲楠川卻因為她的話更生氣,他用力拍了拍桌子:「靠雙手?你這是在賣笑!」
尹芊芊眉頭瞬間皺緊。
「厲爺爺……」程深提起桌上的茶壺給他倒了一杯熱茶,「琵琶是中國古典樂器,她剛剛彈得也很好。」「彈的再好又怎麼樣,戲子就是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