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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放肆文學 » 軍事歷史 » 折錦春» 第306章 偽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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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折錦春 - 第306章 偽君子字體大小: A+
     

    ?覺慧轉眸看向杜光武,眼神柔和而專註,唇邊掛著一絲淡笑:「因玉門縣遠在邊陲,與大都消息不通,又正逢著唐國那會子鬧災,邊境並不安寧,總是有流民生事。故生下四郎后,杜行簡併未急著寫信回報本家,這件事便拖了下來,直到四郎將滿一歲半的那年,杜行簡接到了調回大都任虎賁中郎將的調令,他便與女郎說,待回到大都之後,再給四郎一併上了族譜,並取個正名,女郎便也應下了。」

    說至此處,她的神情漸漸地冷寂了下去,語聲亦變得寒薄:「可是,誰也沒想到,先帝爺忽然便發作了桓氏。那時候,杜行簡正帶著我們一行人前往大都就職,半路上收到這消息后,杜行簡……就露出了本來的面目。」

    舉袖拭了拭眼角,覺慧那雙始終慈憫的眸子里,頭一次劃過了怨恨的神情,說話的聲音也顫抖起來:「在離著大都還有好幾日路程的時候,杜行簡便將女郎安置進了一所極偏遠的田莊,將我們所有僕役皆拘在庄中,不許外出,還派了許多侍衛把守著。而他自己則帶著四郎離開了。從那時候起,女郎……便再也不曾見過杜行簡,也再不曾見過……她的骨肉……」

    覺慧帶著顫音的語聲停了下來,溫秀的臉上,劃過了一絲深深的悲涼。

    她轉首看向身旁的修竹,靜默良久,忽地笑了一聲,那笑聲似是悲憤,又似譏諷,而她說話的聲音亦變得滿是嘲意:「在將女郎放在田莊時,杜行簡……這偽君子,卻對女郎說,他只是先回去探探風向,很快便回。將女郎放在田莊也是為了護著女郎的安危,又說什麼他身為杜氏兒郎,不能不顧著家族的名聲,不能只為了一個桓氏女郎而將杜氏置於險境……他那時候像是忘記了,若非與桓氏聯姻,他的官職如何能升得這樣快,這偽君子……咳咳咳……」

    一陣劇烈的咳嗽突然打斷了覺慧的話。她躬著腰,不停地咳嗽著,像是要將心膽也咳出來一般,扶著竹子的手不住地顫抖,雙頰紫脹,額角沁出了冷汗。

    杜光武微微一驚,不由自主地向前邁了兩步。

    「別……別過來……」覺慧低呼了一聲,手捂著胸口急急往後退了好幾步,直到離開杜光武有一段距離,她方才背依著一竿竹子站穩,彎著腰大口地喘著氣。

    「莫要過來,阿烏……四郎莫要過來……我這是……老毛病了……」她一面斷斷續續地說著,一面便抖著手自袖中掏出了一隻極小的葫蘆,拔開塞子,向嘴裡灌了些什麼。

    一股刺鼻的藥味,自那隻小葫蘆中散發了出來,微有些辛辣的氣息,讓人聞著就覺得滿嘴發苦。

    「您可還好?」杜光武凝眸看向覺慧。

    「我無事……咳咳……」覺慧咳嗽著搖了搖頭,將葫蘆塞好,重又放回了袖中,隨後便將身體依在竹子上,微微闔起了眼睛,蒼白的臉上,雙頰卻紅得嚇人。

    那藥水似頗有奇效,幾息之後,覺慧的咳嗽便緩和了一些,喘氣的聲音亦不再如方才那般刺耳,而她雙頰邊那兩團病態的潮紅,卻始終不曾消散。

    杜光武站在那裡,定定地看著她。

    約莫過了小半刻鐘,覺慧的面色終於恢復如常,而她也慢慢睜開了眼睛,向杜光武笑了笑。

    「方才一時說得急了,咳得厲害了些,驚擾了阿烏。往常也並不總是如此的。」她歉然語道,抬起衣袖擦了擦唇角。她的神態顯得有些疲倦,唯那眸子里的溫暖與關切,卻比方才還要濃厚。

    她滿是慈愛地看著杜光武,柔聲道:「阿烏還是莫要離得我太近了,別過了病氣去。」

    杜光武神情複雜地看著她,面上似悲似喜,又似是了無情緒。

    兩個人一時間都未說話,只靜靜地相對而立。

    暮色越發地深濃起來,西邊的天空上,不知何時現出了一輪彎月,一粒孤星伴在月輪的側畔,那遙遠的星光,清冷且淡漠,似是神祗俯瞰塵世的眼睛,冷眼看向這莽莽人間。

    覺慧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有些時候,她會覺得,那些塵封的往事會不會只是一個夢。在夢裡,有背叛、有傷害、有死亡的痛苦恐懼,亦有些許令人留戀的快樂與溫情。

    然而,那終究不過是一個夢,夢醒后,她仍舊安靜地過著她的日子,每日里誦經抄經、種菜澆肥。那關起的庵門便是一道枷鎖,將她鎖進這一方安靜如死水的天地,卻將往事與滾滾紅塵,鎖在了身外。

    而現在,這個站在她身前的年輕人,他的眉眼與氣韻,他極力壓抑自己的表情,他衣袖與靴子上的塵土,還有他痛苦而又悲涼的眼神,這一切無不在提醒著她,那並不是夢,而是真實發生過的事。

    她曾經的主人,她最為依賴與依靠的桓九娘,已經死了,死在了那個寒冷的、下著大雪的冬天。

    覺慧閉上了眼睛。

    她在那片刻絕對的黑暗中沉浸了一會,復又睜開了雙眸。

    那一刻,她的神態已然恢復了平靜。

    佛說空、說滅、說生如逝、逝如生。可是,若不將前塵堪破,又何談虛空幻滅,又哪來的向生而逝、向逝而生?

    覺慧舒了口氣,忽覺身體一輕,那山風拂面而過,似拂去了千思萬緒,唯留一派空明。

    她回過頭,視線凝向天邊的那一粒孤星,安然地說道:「我是唯一活下來的桓氏家僕。我想,一定是女郎在天之靈護佑著我,才讓我逃過了那一劫。」

    她的語聲中帶著些許柔軟與回憶,再沒了方才的悲憤,唯有淡淡的溫情:「女郎是個很溫和的人,性子沉穩。從被軟禁于田庄,到先帝給桓氏定下了『十可殺』的罪名,這期間,女郎除了吐過一次血之外,便一切如常,只是身子卻一日日地衰弱了下去。後來有一次,女郎忽然看著我嘆氣,說對不起我們這些跟著她的人,還說杜行簡其人堅忍狠辣、行事果決,從不拖泥帶水。若是桓家被叛了重罪,換了旁人,我們這許多人可能還能留一條活命,只可惜,她嫁的是杜三郎,我們這些桓氏僕役,只怕也要受她的連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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