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蘇皖趕到醫院病房的時候,傅家所有人都到了,還沒推開門,就聽到裡面慟哭的聲音。
黎蘇皖的手剛握到門把手,眼睛就一酸。
長這麼大,她從來沒有這麼真切的見過親人離世的場面,她不敢相信那樣活生生的一個人,突然變成一具冷冰冰屍體的畫面。
黎蘇皖竭力剋制著自己推開門,一眼就看到所有的人都圍在病床邊,李善柔跪在床邊,抱著老爺子慟哭,老爺子被人影擋著,看不到他的臉,黎蘇皖感覺自己像是要忘記老爺子長什麼樣子了。
站在後面的宋清如看到黎蘇皖后,冷笑了一聲嗤笑,「你再來的晚一點啊?乾脆等老爺子下葬你再過來好了。」
傅斯年聞言轉身走向黎蘇皖,輕輕擁住她柔聲詢問,「去檢查了嗎?身體怎麼樣?」
黎蘇皖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只能對著他輕輕搖頭。
他的心裡該有多難過,可是此刻,卻還是在關心她的身體狀況。
「兩個不孝的東西,虧老爺子還把股份留給你們,我呸!」宋清如毫不掩飾的繼續啐了一口大罵。
傅斯年捏著黎蘇皖的手臂,目光像兩把利劍一般,冷冷的射向了她,卻什麼都沒有說。
宋清如被他的目光惹得渾身不舒服,惡狠狠的瞪了他們一眼后,又重新回到了床邊。
傅斯年擁著黎蘇皖走到床邊,黎蘇皖這才看清楚了老爺子。
他還是和以往一樣,很安詳的表情,似乎像是睡著了一般,只是臉上不再有哪些氧氣罩和管子之類的東西,黎蘇皖有些不敢相信他走了,只覺得他還在睡著,所以就這樣怔怔的看著他,眼淚也流不出來。
除了李善柔之外,所有的人都只是盯著床上的人,臉色悲傷又難看,卻沒有眼淚,整個病房內都在回蕩著李善柔的慟哭聲,季東儒站在角落裡,悄悄抹著眼淚。
自始至終,傅明哲像是完全沒有注意到黎蘇皖的存在一般,目不轉睛的盯著病床上的人,彷彿剛才黎清和的事與他無關一般,黎蘇皖甚至都有些懷疑,華海的消息到底準不準確。
不知過了多久,有護士來病房,對著眾人說了一句節哀之後,便給老爺子蓋上了白布,推著他離開了病房。
「不要!不要!」李善柔跌跌撞撞的撲過去摔倒在地,「老傅他只是睡著了,你們要帶他去哪裡!」
「夫人……」季東儒走過來將她扶了起來,還想說什麼,李善柔卻直直的倒了下去。
一旁的宋清如見狀一臉不屑的冷笑了一聲,一副她在作秀的樣子。
季東儒和醫生將她扶到了病床上,接著一眾人退出了病房。
傅明哲站在走廊內率先開口淡道,「葬禮我已經準備好了,按照爸的意思,一切從簡,不要太鬧。」
傅斯年鬆開黎蘇皖,盯著那張面無表情的俊臉冷笑,「傅明哲,你真以為我不敢動你嗎?」
傅明哲緩緩將目光轉向他,一臉無辜的挑眉,「三弟這是什麼意思?」
宋清如見狀也上前幫腔,「傅斯年,你算什麼東西?傅明哲可是家裡的老大,現在老爺子死了,他就是一家之主,主意你的用詞和語氣,什麼叫做不敢動?你想做什麼?」
傅斯年目光冰冷的盯著傅明哲,無視宋清如的話,沉默著沒有接話。
許久,他才收回目光擁著黎蘇皖轉身離開。
他帶著黎蘇皖去做了一個全面的檢查,直到確定她沒有任何問題之後,才離開了醫院。
自始至終,他一句話都沒有說。
黎蘇皖除了心疼,什麼感覺都沒有,她想安慰他,卻發現自己什麼都做不了。
回到家之後,傅斯年依舊一語不發,他飯也沒吃,只對著黎蘇皖叮囑了一句,讓她吃完飯好好休息之後,便上樓去了書房。
邦妮唉聲嘆氣,沒有辦法,黎蘇皖也沒有了胃口。
比起他為自己做的一切,她真是越來越覺得自己沒用,他這麼上心難過的時候,她卻什麼忙都幫不上。
就在黎蘇皖不知所措的時候,邦妮過來柔聲道,「夫人,您也不要擔心了,也不用做什麼,陪在先生身邊就夠了,他現在需要的,是陪伴。」
黎蘇皖怔了一下,然後一臉感激的對著她連連道謝。
越是這種時候,他一個人待著越會胡思亂想。
黎蘇皖去廚房做了半碗湯麵,然後端著面上了樓,敲開書房的門,傅斯年正背對著辦公桌,坐在椅子內盯著窗外發獃,聽到有人進來,他微微轉頭,看到黎蘇皖后,忍不住微微蹙眉,「不是讓你去休息嗎?」
「我今天睡的太飽了,這會睡不著,也躺不住。」黎蘇皖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的樣子,將面放到辦公桌上微笑,「傅斯年,這是我剛才做的,你嘗嘗吧,我們當初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做的也是這個。」
傅斯年盯著她,沉默著沒有接話。
「我喂你吃好不好?」黎蘇皖微笑著繼續循循善誘。
傅斯年猶豫了一下,拿起筷子吃了幾口后,又重新放下了筷子,他實在沒有胃口。
黎蘇皖見狀心疼的走過去,拉了把凳子坐在他身邊,握住他的手微笑,「傅斯年……我忘了我之前在哪裡看過,說一個人離開了,其實並不是真的離開,只是換了一種方式在陪你……」
傅斯年盯著那張小臉看了一陣,然後轉頭看向一旁扯了下唇角,「回國之前,其實我一直有些恨他,恨他讓我們母子這麼多年漂泊在外,恨他當初不想養我為什麼要生下我……回國之後,他很努力的想和我修補關係,可是我卻一直在拒絕他,原本我覺得我們之間的關係淡然的像一個認識的熟人,可是今天得知他真正離開的消息,沒有想到我心裡的感覺會這麼奇怪……」
「傅斯年!」黎蘇皖起身心疼的抱著他的脖頸,將他擁入懷中,「其實父子關係都是這樣了,大多數男人都不會表達,你們並不是特例,相反,你們的關係其實挺融洽的。」
傅斯年抬手抱著她的腰,沉默著沒有接話。
即使他只說了這幾句話,黎蘇皖卻還是欣慰,至少他肯開口,說明他願意麵對現實,願意繼續走下去。
這一夜,二人緊緊相擁著,誰都沒有再說話,卻格外的和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