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6章

林衍早就發現了，蔣方略對他兒子有一種近乎偏執的喜愛，這在同僚、特別是黨政一把手之間來講，簡直是不可思議的事情。

可是人家喜歡自家娃，說明自家娃可愛，做爹的除了得意，難不成還會真吃醋？

林衍就說道：「這裡是辦公室，蔣書記說話一定要那麼粗獷嗎？還有，我啥時候把我兒子給你當乾兒子了？您好歹也是一背景深厚的高官帥，哪裡不能娶個美女生個娃，老惦記我兒子丟不丟人。」

蔣方略卻唉聲嘆氣的說道：「唉，美女是多，卻不是我想娶的那一個，生出來的娃，也肯定不如你家娃這麼萌，我這個人有個致命的弱點就是認死理，對任何事情都是寧缺毋濫，得不到最好的，寧肯單著。」

林衍難得聽到蔣方略談到感情問題，八卦心起就問道：「誒，說說看，你單戀對象是誰？看你的樣子，像是喜歡乖巧類型的，難不成你喜歡國民寶貝趙穎寶？」

蔣方略古怪的看著林衍，目光里有隱晦的羨慕嫉妒，卻被濃郁的自嘲跟黯淡完美遮掩住了，頗為滄桑的說道：「什麼穎寶，我可不喜歡公眾人物，不過我喜歡的人已經……」

林衍心裡一頓，蔣方略的身份他猜到了六七分，肯定是來自最高層執紀或者執法部門，他既然說愛人已經……那就極有可能是犧牲了。

「犧牲」這個概念一起，林衍心底驟然一陣刺疼，凌微的遭遇是他此生都難以忘卻的噩夢，他非常懊悔不該八這一卦，推己及人，小薇都沒了這麼久了，自己想起來尚且錐心刺骨，這麼一說，肯定觸動蔣方略失去愛人的痛楚了。

「呃，那蔣書記，我原本打算去你辦公室的，既然你來了正好，咱們兩個先去金鴿拆遷釘子小區實地勘察一下，回來后商量出一個大體思路，然後約見沸騰跟金鴿的負責人吧。」

蔣方略看林衍生硬的岔開話題，心知他是被自己說起心愛之人時最後的省略號誤導，不定腦補出一出什麼職場生死情劫出來，卻也不想解釋，就說道：「林衍，我知道，你對我的身份有猜測，也很明智的沒跟我計較平均主義，自己主動擔負起了螺武區領導工作的大頭兒，既然你有這樣的覺悟，幹嘛不貫徹到底呢？

就比如兩家企業恢復正常運轉這樣的事務，你大可以一個人代表黨委跟政府去協調，拉著我去無非是多個背景板，我也不怕在你面前泄底，常言道『術業有專攻』，我的長項壓根就不是行政管理，真心給你幫不上忙。」

林衍盯著蔣方略，壓低聲音問道：「哦？你終於要挑破這層窗戶紙了？那你就坦白告訴我，你到底是中紀委的還是公安部的？你還能在這裡呆多久？你走了，這螺武區是直接給我了，還是再給我派來個婆婆頂在頭上伺候著？」

蔣方略氣結的說道：「有你這麼問話的嗎？看透不說透，還是好朋友，你他媽倒真不把自己當外人兒！」

林衍又湊近一步說道：「你他媽的都要當我兒子乾爹了，我把自己當你的內人怎麼了？並不是我不懂規矩僭越瞎問，關鍵是走到哪山唱哪山的歌兒，如果我只是在你留在這裡掛羊頭賣狗肉的期限內，連你的黨委書記工作也幹了，以後你走了，我是書記，這我累點苦點倒霉點，冤大頭我也就認了。

可是如果你滾蛋了，上面還是要再派書記來摘果子吃的，我他么現在累死累活的圖什麼？還不如只當我的區長，還省得現在風頭十足，到時候灰溜溜的丟人現眼呢！」

蔣方略猶豫良久才說道：「林衍，你醒醒神吧，你原本在魏景山跟前只是剛提的副處，能一步到位當上區長，就已經是超常規提拔了，這區長椅子還沒做熱，就等著我給你騰書記椅子？就算是我沒意見，你們武平市領導會怎麼認為呢？」

林衍木木的說道：「噢，那就是說我還是給你白當苦力咯？」

蔣方略說道：「我承認，我一點都不想分神去管理地方政務，但你即便接不了書記，現在兩府一把抓，也是一點壞處都沒有的吧？

你率先樹立了你的權威，上上下下都覺得你是個人物，就算有新的黨委書記委派過來，政府方面的圍牆想必你早就建造的風雨不漏了，這樣不好嗎？」

林衍執拗的說道：「當然不好！」

蔣方略忍耐的說道：「怎麼就不好？當好區長原本就是你的職責，現在額外給你一份屬於書記的話語權，你偷著樂就罷了，還跟我討價還價的，知不知道什麼叫得了便宜還賣乖？」

林衍說道：「蔣書記，你不肯說你是何方神聖，但有一點我能肯定，虧得你沒有想染指地方政務，你絕逼是個生瓜蛋子，一竅不通！

在地方上，權力這種東西，就如同糧食缺乏時期農民的自留地，每一粒產出都是金珠子一般珍貴，屬於誰的就是屬於誰的，歸屬權近乎於性命攸關，這是有著嚴格到近乎苛刻的約定俗成規則。

您剛剛說的，趁您在這裡，趁您不稀罕，讓我把自己圍牆築好，在幹部中間樹立絕對話語權，可是您忽略了，習慣是個可怕的東西，一旦黨委方面的副職們已經習慣了聽從我的安排，新書記來了之後，他們絕對不會一夕之間就改弦更張。

那個時侯，新書記就會認為，被我這個區長完全架空了，他能來摘果子，背景後台必然比我硬，屆時螺武區已經被我身兼兩職費勁巴力的拉回了正軌，我的存在已經成了無足輕重，又那麼不識趣的搞個人英雄主義，你信不信，你前腳走，我後腳就被拎走，隨便塞個犄角旮旯的正處級單位，看螞蟻上樹去了。」

蔣方略的身份特殊，他隸屬國際刑警，又是中紀委最絕密的暗線調查員，從事的一直是出生入死，跟犯罪分子直面較量的工作，哪裡懂得這小小縣城級別的政府具體事務。

這次實在是螺武區的某些人物，牽涉到國際涉黑背景了，國家近階段對「黑惡勢力」正進行超強力度嚴厲打擊，蔣方略在黑勢力上線追查到線索后，他的上司果斷制定了明線從上往下查，他這個暗線從下往上查的雙管齊下策略。

為了給蔣方略一個合適的身份方便調查，他才搖身一變，成了下基層鍍金的空降公子哥，擔任螺武區的區長。

黎明當時是區委書記，有著極其強悍的權力欲和掌控欲，蔣方略在天上飄著，倒是正合他意，他樂滋滋把蔣方略捧在天上哄著，自己總攬兩府權柄，根本不會計較多幹活。

黎明死後，針對武平嚴重問題，最高層多部門聯合調查組慎重研究后，決定跟h省組織部門協商，要走螺武區的主要領導委任權力，以保證進行到關鍵時刻的秘密調查不受影響。

但這個人選還不能不接地氣，要是再跟蔣方略一樣空降一個來，不懂民生政務，螺武區的工作會一落千丈不說，也會引發犯罪分子的警覺。

經過領導組慎重的甄選，還有方子明內舉不避親的舉薦，最終，才確定讓林衍過來扛起擔子。

但林衍的資歷實在太淺，忽然讓他接替黎明擔任區委書記，必然會引起全省幹部的嘩然，不正常的任命同樣會引起犯罪分子的警覺。

可是蔣方略目前的秘密調查，正進行到關鍵時刻，是絕對不能調離的，不過他好歹是空降來的，資歷比林衍更有說服力，只能先把蔣方略頂到書記椅子上，讓林衍擔任區長了。

這，就是林衍詭異被強行索要，來螺武區擔任區長的真正奧秘了。

這其中，蔣方略是知情人，新任的市委書記喬遠征都被蒙在鼓裡，只是被蔣方略以「林衍來搭檔他就干書記，林衍不來他也辭職」這麼一個要求，逼得喬遠征不得不跟他一起去跟魏景山交涉，不成后又殺去組織部找李廣盛部長，死氣白咧要來林衍。

林衍來了之後，果真是不負眾望，完全達到了領導組預期的效果，他作為掀開武平市大面積貪賄窩案的巡查者，卻能夠飛快的轉換思維和立場，進入到螺武區政府一把手的角色中，工作作風踏實，工作方法靈活，又頭腦清醒，能夠準確的權衡利弊得失，還悟到了蔣方略的特殊身份，給了蔣方略最大限度的自由，真真是最佳搭檔。

而現在，這個最佳搭檔竟然不滿意目前的狀況了，擺出一副自掃門前雪的態勢，讓蔣方略有點麻爪。

的確是術業有專攻，分析案情、按圖索驥、出生入死抓捕犯人，蔣方略就很行，對處理這種同僚間微妙的關係，他卻非常生疏，甚至是束手無策的。

雖然知道林衍的意思，無非是想得到一句承諾，一句他蔣方略離開時，向上層大力推薦林衍接書記的承諾。

可這個承諾壓根就不需要他蔣方略來做，落林衍一個便宜人情容易，怎奈林衍這個人吧，是屬於不可以糊弄的類型，忒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