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節更迭是最無情的東西，不會考慮任何人的喜怒哀樂，臘梅落了紅梅開，轉眼桃花謝了春紅，小玉蘭也一朵朵凋謝，花壇里幾顆石榴樹又開始噴射出奪目的火紅。

林衍在長安大道的政府廣場邊上下了計程車，沿著花壇往主樓走，忽然，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響起：「喲，這不是春風得意的林書記么，您的保時捷呢？即便沒了保時捷，您不是還有億萬富豪的女朋友么，捨得讓您打車？」

林衍轉身就看到了趙文娜。

幾個月不見，趙文娜瘦了不少，但那雙肉泡眼一點都沒變，反倒因為上眼皮失去了脂肪有點耷拉，把眼睛呈現出三角形，撇著嘴，斜著眼，顴骨高聳，一臉尖酸刻薄相。

跟林衍鬧掰后，趙文娜有一段時間過的很是煎熬。

自從林衍下基層，接連不斷的消息傳回來，一會兒說他攀上了李三爺，成了半島集團的乘龍快婿，一會兒又說他力挽狂瀾，一出手就把岌岌可危的信通安撫住了，連錢市長都對他相當器重，然後就是他被破格提拔成為梅林區紀委副書記，那個正科級跟二室的主任科員可是兩個概念。

林衍越是前程似錦，趙文娜越是心裡不平衡，雖說跟這個男人上床是她主動的，甚至是用了手段才達成的，但睡了就是睡了，也不能這麼絕情絕義，風光了就把她當垃圾扔的遠遠的，連看她一眼都覺得髒了眼睛。

在聽說連錢市長的小姨子，那個美麗到趙文娜連嫉妒都因為差距太大升不起來的高貴女子，也哭著喊著想跟林衍的時候，她的挫敗感統統化為黑色的絕望，這一生一世，她的距離再也夠不上那個給過她最旖旎浪漫一夜情的男人了。

如果林衍一直風光下去，趙文娜也只能接受現實，退而求其次，再尋找一個勉強配得上她的對象嫁了，可是老天就像一個頑皮的孩子，開心的時候可以把玩具舉上雲端的，不開心就「吧唧」又給摔地上了。

林衍，就是老天的玩具。

下午上班，趙文娜走進辦公室，就看到宋慶華活像一隻發情的猩猩，獨自在辦公室里轉著圈子搓著手唱歌，連地方支援中央的那縷頭髮都隨著他的旋轉飄飛，這可太詭異了。

看到趙文娜進來，宋慶華快要憋炸的興奮終於找到了共享者，他忘形的抓住她的手。

趙文娜雖然需要男人，卻並不代表她不挑，「宋中央」這樣的貨色她也是看不上的，剛想厭惡的抽出手臂，就聽到他顫抖著說道：「哈哈哈，林衍的好日子到頭了！」

就是這一句話，讓趙文娜連被他抓住手揩油都忘了，急忙問道：「咋啦？」

宋慶華眉飛色舞的說道：「剛才陳處回來一趟，說組織部跟郭主任查出來林衍的級別是技術級別，在行政上不能算數，等會兒郭主任跟孫科長就要去梅林區公開宣布，林衍不單級別沒了，連公務員都不算，哈哈哈！」

趙文娜的心情十分複雜，有幾分跟宋慶華一樣的痛快，卻又有幾分不痛快，趕緊追問：「怎麼忽然想起來查林衍的級別屬性了？」

宋慶華嗤之以鼻的說道：「切，風頭出過火了唄！明明就是一個小癟三，有點權力就可著勁作死，還誇下海口能引進半島集團的資金盤活信通的爛攤子，半島集團的錢還沒影兒呢，他膽大包天連上級都不彙報，就把信通賬面僅存的錢全部給儲戶匯兌了。」

趙文娜說道：「不是說他是半島集團千金的未婚夫嘛，三千萬對咱們是天大的數目，對半島集團還不是九牛一毛。」

提到這個，宋慶華開心的都快癲狂了，連揩油都顧不得了，手舞足蹈的說道：「哈哈哈，陳處說，中午親眼看到半島集團的千金甩了林衍一耳光，罵他是騙財騙色吃軟飯的人渣，把給他的好處全給拿回去了！這下子，我看這小子還怎麼得瑟！」

趙文娜聽完，心彷彿一下子被吊到了半天雲里，說不清是喜是悲，她不是太相信宋慶華的話，轉身跑出去想另外求證一下，卻在走廊里遇到尤璇市長，讓她馬上去一趟財政局送一份文件。

市長秘書不在的時候，來政府辦隨便抓一個秘書辦事是很常見的事情，趙文娜趕緊答應著去了財政局，回來的時候，恰好看到林衍從計程車上下來，她按捺不住追上來出言譏諷。

聽到這刻薄的詢問，林衍站住了，黝黑的眼珠淡漠的看著趙文娜，忽然，燦爛的笑了說道：「保時捷沒了，林書記也是過去時了，億萬富豪的女朋友也把我踹了。林科長，我這麼回答您可還滿意？」

趙文娜看著林衍的雙眸，忽然之間有點慌亂了，他從高高在上忽然落入塵埃，不是應該垂頭喪氣嗎？聽到譏諷后惱羞成怒甚至暴跳如雷都很正常，但現在這泰然自若甚至笑的如此燦爛，哪裡有半點懊喪的樣子。

難道，宋慶華的消息不準確？

林衍看趙文娜神色變幻不定，哪裡願意搭理一頓飯就能帶去開房的低賤女子，轉過身大踏步走了。

趙文娜反應過來，想追上去理論，但還是底氣不足，只能加快腳步，跟在林衍後面也走進了大樓。

林衍走進政府辦這一層，在走廊里遇到每個秘書，都用超乎尋常的熱情跟他打招呼，卻誰也沒再叫他「林科」或者「林主任」、「林書記」，看著這些人眼底閃爍著的幸災樂禍，他越發對行政圈子裡的涼薄人情灰心到了極點。

這幫秘書跟他毫無利害關聯，更沒有仇沒有怨，僅僅因為他林衍升遷的快了點，運氣好了點，一旦倒霉，就人人暢快的看他的笑話，真他媽的沒意思透了。

路過二室門口的時候，林衍目不斜視走過去，誰知樹欲靜奈何風不止，從門裡傳來跟趙文娜一樣陰陽怪氣的聲音：「咦？這不是我們的林主任衣錦榮歸了么！」

林衍冷冷轉身，果然看到宋慶華站在門口，因為比他矮了兩個腦袋，不得不昂著臉看著他，直接導致那張臉上惡毒的挑釁弱了不止一個檔次。

老子不惹事，但有人挑釁那就來吧！

宋慶華最不能忍的，就是林衍這種不動不說話卻碾壓他的氣勢，今天乃是他最痛快淋漓的一天，豈能就這麼算了，裝出一副惶恐說道：「哎呀哎呀，對不起對不起，剛剛是我錯了，您如今高升了，不是我們二室的主任了，乃是鼎鼎大名的梅林區紀委書記，我該叫您林書記的！

林書記，請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原諒我稱呼錯了，玷污了您的書記名頭吧。」

林衍冷冽的說道：「既然你承認自己是小人，那就算了。」說完就要走。

宋慶華被一句話噎的差點吐血，哪裡肯放走林衍，猴子一樣竄出門攔在林衍面前，終於撕破臉罵道：「林衍你丫的罵誰小人？還以為自己是上帝的寵兒呢，我呸！都被一擼到底，連公務員編製都沒混上，想吃軟飯騙白富美又被人家拆穿，扇過耳刮子一腳踹了，明明就是一人渣，跟我面前拽什麼大尾巴鷹呢，你今天要是不給我道歉，休想我就這麼算了。」

這一番叫喊，電梯以西整個政府辦的所有門都打開了，探出好多頭顱來，竊竊私語又都一臉興奮的看好戲，就連走廊電梯以東黨委辦那半邊機要局、政研室等科室的門也都打開了，整個一層都在旁觀，卻沒有一個人走過來正面勸阻。

趙文娜走出電梯就看到這一幕，傻愣愣的靠在牆上，看著宋慶華一竄一竄的罵林衍，她很想知道林衍會怎麼做。

林衍的反應很簡單，一隻手揪住宋慶華的襯衣領子，輕鬆地把他揪的雙腳離地半尺，另一隻手左右開弓「啪啪」就是兩個耳光，然後手一松，那逼就一屁股墩地上了。

林衍拍拍手，微微彎腰，帶著邪邪的笑意說道：「我道過歉了，現在宋科長可以小人不計大人過，就這麼算了么？」

這兩個耳光，蓄積著林衍從中午到現在的一切鬱悶，能輕了才怪。

宋慶華兩頰青紫，鼻子出血，在地上掙扎幾下都沒爬起來，帶著哭音吼道：「你這算什麼道歉？你他媽憑什麼打人？」

林衍淡漠的說道：「我這個人不喜歡罵人也不會罵人，遇到罵我的人，我的道歉方式一般就是打到罵我的人閉嘴為止。很不幸的是，宋科剛剛又罵了我一句，那就很對不起了……」

宋慶華覺得自己脖領子一緊，整個人飛了起來，隨後就是「啪！」之後「吧唧」，當他感覺到疼的時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被林衍揪起來，又打了一耳光又被扔回地上，現在臉疼屁股疼，尾巴骨都要斷了。

終於，機要局的局長趙宏碁qi走過來說道：「林衍，宋科罵人是不對，不過這裡是辦公樓，還是得注意點影響，驚動了領導們就不好了。」

宋慶華看有人幫忙，斜著眼睛張口叫道：「林衍，你丫……」看到林衍眸子里又充滿寒光，趕緊改口：「你也太囂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