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槃城
清風小棧
「哎…」
「你可別在唉聲嘆氣了，我聽得耳朵都快要起干繭了。」
「別說得你好像不想嘆氣似的。」
回到涅槃城的日子，對於她們而言，不是苦難的結束，而是所有苦難的開始。
如若早知會有今日，那麼當初甭管是為了她們自己的私心還是為了各自的家族，她們都絕不會踏出涅槃城半步。
「咳咳…」
「我問你一句話，你得老實回答我，可別糊弄我。」
「什麼話，你問。」
「你後悔嗎？」
你後悔嗎？
你後悔嗎？
她當然後悔了，可是這世上有後悔葯嗎？
既是沒有，那她光是後悔又有什麼用。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她現在哪怕就是把腸子都給悔青了，時光也不會倒退回那一天，那一日。
「你呢？」
「別轉移話題，是我先問的你。」誘人的紅唇微微上揚，勾勒出好看的弧度，媚意橫生的雙眸里，帶著滿滿的挑逗之意。
「我後悔了，而且是非常的後悔。」
「我也後悔了。」
話落，散發著濃郁蘭花香的雅室內，相對而坐的兩個絕色女子不禁都沉默了下來，久久都沒有言語。
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坐在左邊側頭眺望著窗望街景的綠衣女子語氣輕嘲的道：「其實我挺討厭你的，一直都覺得你很虛偽，而且對於你一再的利用我，讓我更是恨不得下一秒就將你直接給掐死。」
「呵…你既是知曉我的為人，那怎麼還甘心被我給再一再二再三的利用？」
也是她的眼睛夠瞎，要不怎麼會覺得她一直是掌控主動權的人，孰不知她所做的一切，在她對面那個女人的眼裡，不過只是一場戲而已。
「在你利用我的同時，又焉知不是我在利用你？」在她的家族裡，她雖為女兒之身，但她的身份卻是極特殊的，就連她的兄長都要屈居於她之下。
他們以為她什麼都不知道，其實她心如明鏡，怪只怪她太過自負，自認為一切都在她的掌控里，又豈知這世上還有『意外』那種東西的存在，以至於到最後她一敗塗地，甚至還險些喪命。
「說實話以前我覺得你很蠢，若非家族需要，我壓根就不想跟你做朋友。」
「覺得跟我做朋友很丟臉？」
「可不。」
「那你現在還跟我同坐一桌，你這心裡就不難受了？」
「不難受了，誰叫咱們姐妹倆同是天涯淪落人，除了彼此貌似再沒誰願意跟咱們扯上關係了。」別說外面那些人了，就是她們各自家族的人都不樂意搭理她們好么，而且還覺得跟她們扯上關係那是奇恥大辱。
若非她們還長著一張上好的皮囊，怕只怕即便被帶回家族，也只能淪為各自家族的棄子。
然，即便她們回來了，落得的結局也跟棄子差不多，再也不復離開前的榮光。
「回來之後，他們對你的安排是什麼？」
「還能是什麼，不就是憑著咱們的這張臉，然後拉攏一個背景不錯的家族。」
「呵呵…看來他們打的算盤都一個樣。」
「那你可曾想過要反抗？」
「怎麼反抗？我已然成了棄子，不管曾經的我對於家族而言是多麼重要的存在，但現在他們是寧可全力保住我哥都不會護佑我的。」
到底她是女子，即便她跟哥哥體內都流著相同的血液，可就拿他們兄妹兩人來說，興許他們之間是沒有差別，可他們的下代就不一樣了。
只因她是女子，但凡她所出的子嗣，屬於家族的血脈濃度肯定會比她哥哥的子嗣的血脈濃度要低，故而，為了家族血脈的純正，甭管她有多麼的特殊，一旦出現差錯，那她就必將被捨棄。
與一個可以保證家族往下幾代子孫血脈濃度的人相比，她自然而然就顯得沒有份量了。
「要是我們依舊在那魑魅林裡面，興許結果會比現在好得多。」
「那你怎麼不說，如果那赤焰神君直接殺了我們會比你說的那樣更好？」魑魅林中發生的種種事情，她們也不過都是回到家族后才隱隱知曉的，並且她們貌似還有一段記憶不知因何而消失了。
等到她們恢復意識，就已經躺在各自家族中自己的房間內，若非離開的那段記憶沒有消失，她們興許都會覺得那不過只是一場夢。
夢醒之後，就什麼都回到最初了。
然而，想象是美好的，現實卻是殘酷的，那讓她們無比後悔的一切，全都是真實發生過的。
「你說他們為什麼不殺了我們，既然已經從我們的嘴裡知曉了涅槃城中的許多事情，那他們為何還要留下我們的性命？」
「有時候活著比死了更痛苦。」
兩人再次默默的對視幾秒，而後又各自移開目光，也是近段時間在她們的身上發生了很多事情，大概也只有她們彼此方才看得懂那隱藏在她們眸底深處的幾許複雜之色。
「小姐你在看什麼？莫不是小姐認識那兩位姑娘？」這間清風小棧乃是屬於他們的主子安插在涅槃城中的一個秘密據點，是以他們此時身處的這個房間，可以將整座客棧內所有雅室內發生的事情盡收眼底。
「算得上是熟人吧！」清冷的嗓音將『熟人』兩個字微微咬得有些重，偏說話的人無論是表情還是情緒都沒有半點的波動，一時間讓人難以揣摩到她的心思。
蝴蝶面具之下有著怎樣一張臉無人知曉，但僅僅只是看著她玲瓏有致，前凸后翹的婀娜身姿，以及那渾然天成，不染絲毫雜質的雍容尊貴，都不禁給人一種震驚到靈魂里驚艷感。
這個身著赤色長裙的女子，赫然便是剛出關就趕至涅槃城的宓妃無疑。
也不知為何，許是出於女人天生的第六感，宓妃感覺到會有不好的，無可挽回的事情發生，故而，她在那一片墓穴之中與天來了一場豪賭。
若勝，她便突破一切，順利出關，無論是實力與修為都不是以往可以相提並論，她將完全的站在一個新的高度，擁有藐視他人的資格。
若敗，她便將走火入魔，哪怕就是死，也終究無法留下一個全屍，即便就是她的靈魂也將不復存在。
好在最後她險勝，得以順利的破關而出。
「算是？」
「太叔世家跟南門世家的千金，我豈有不認識的道理。」要知道她來這裡是要尋找陌殤的，來之前也好，來之後也罷，宓妃她首要做的事情就是了解情況，以避免自己像只無頭蒼蠅一般四處亂撞，沒得要壞了她的大事。
僅靠當初從太叔吉雅跟南門麗嬌嘴裡套問出來的那些資料，顯然不足以支撐宓妃在這個地方混得風聲水起，遂，她在踏入涅槃城之後就將自己隱藏了起來，讓自己低調得不能再低調。
「聽小姐的語氣，貌似跟她們有仇？」以前的太叔吉雅跟南門麗嬌身份尊貴，無人膽敢去招惹，可現在的太叔吉雅跟南門麗嬌，她們固然身份依舊尊貴，卻也不再那麼高不可攀。
「有些事情不該你問的，最好別問。」
明砂聞言先是一怔，再是一愣，不過只是被宓妃的目光掃了一眼，她的整個後背都汗濕了，「請小姐恕罪，再給奴婢一次機會。」
是了，小姐是主人的嫡傳弟子，小姐要做什麼又豈是她區區一個婢女能夠多嘴多舌的。
「下不為例。」
「奴婢謝小姐寬恕之恩。」
「你且去看看明殊回來了否？」離開前，師傅呼延宇齊自知無法阻攔她的腳步，是以他倒也沒有說什麼，只是安排了明殊跟明砂這對兄妹跟著她。
原本宓妃是打算拒絕的，但呼延宇齊告訴她，踏入涅槃城之後，只有她一個人行事會極不方便，與其如此不便利又何不帶兩個可信任之人在身邊聽候差遣。
至少這兩個人知根知底，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背叛她。
「是，小姐。」待得退到房門之外，明砂方才敢大口大口的喘氣，心說：不愧是主子的嫡傳弟子，哪怕就是一個眼神也讓人承受不起。
至於宓妃，她是昨個兒夜裡到的涅槃城，也是昨個兒夜裡住進的清風小棧的這間從不對外開放的房間。開始的時候宓妃只按照客棧掌柜說到的貴客來觀看雅室內他們的談話，直到半個時辰之前，她無意間看到太叔吉雅跟南門麗嬌，於是她們兩人的談話，宓妃是從頭聽到了尾。
從她們斷斷續續又還算隱晦的談話中，宓妃倒也掌握了一些於她而言將會很有用處的小情報。
「小姐，明殊回來了，可否進來回話。」
「進。」
明殊乃是明砂的嫡親兄長，但他性子偏冷之中又帶著幾分木訥，就屬於那種三棍子下去都打不出個屁來的傢伙。
自打昨兒夜裡宓妃對他下達指令之後，他便離開四處去探查宓妃需要的情報，算算時間也合該是這個時候回來向宓妃復命。
「如何了？」
「回小姐的話，五天前公冶語詩就被召進了紫晶宮，至今都沒有聽聞她要回公冶世家的消息。」
「嗯。」
「關於紫晶宮的殤少主跟公冶語詩之間的各種關係，上至涅槃城，下至彌月城都流傳著各種各樣的版本，同時在他們兩人的身上也出現了諸多的爭議。」
「說。」
「據聞剛開始的時候，殤少主極其反對要迎娶公冶語詩這件事情，可不知後來又是怎麼回事，竟然是殤少主主動要求接公冶語詩進宮，對外的說法是培養感情。」
因著主人的原故，明殊這人雖說為人木訥了些，但這不代表他沒有丁點兒情商啊，自家主人的這個徒弟，那可是專門來這裡尋找那什麼殤少主的，可眼下不管外界的流言是有多少個版本，但既能傳出是殤少主主動要求讓公冶語詩隨侍他左右還外帶培養感情的這種事情，怎麼著也有五六分是真的吧！
既是如此，那這又是將他家小姐置於何地？
「把話說完。」
「是，小姐。」宓妃的臉上戴著面具，因而明殊可是完全無法窺視他家小姐的表情，只能硬著頭皮繼續往下說，「雖然對外還沒有明目張胆的傳出殤少主要跟公冶語詩成婚的消息，但屬下卻打聽到，就在最近兩日，紫晶宮宮主夫人已經邀公冶世家的當家進宮商議婚期了。」
「商議婚期？」
「呃…是是的。」
纖細的手指一下一下輕輕敲擊著椅子上的扶手，宓妃嘴角含笑，水眸危險的眯起，冷聲道：「紫晶宮與公冶世家要結親，你們說本小姐是不是應該送上一份大禮？」
聞言，明殊跟明砂都心下一個『咯噔』，尋思著他們家小姐這是想要硬闖紫晶宮的意思？
「先不說這件事了，此事本小姐自有主張。」
「是，小姐。」
「明殊可知那兩位的事情？」
順著宓妃的目光望去，明殊的目光落到太叔吉雅跟南門麗嬌的臉上，他來到涅槃城就被宓妃派出去打探消息，別的人他興許不熟，但三大世家的人他還是熟的。
「自魑魅林歸來，太叔世家與南門世家的野心就已經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紫晶宮那位明知事情是怎麼回事卻未曾對他們動手，倒也讓他們日日都提心弔膽的，為了鞏固自己的家族勢力，兩大世家的家主都選擇了最為便利的聯姻。」
「嗯。」宓妃淡淡的應了聲，雖然當時宓妃暈過去了，但以呼延宇齊那時製造出來的那種混亂，足以毀滅整個魑魅林。
如若不是太叔南門兩大世家各有秘法存在，只怕太叔清榮兩兄妹跟南門長風兩兄妹都是無法活著回到涅槃城，對這一點宓妃是相當的有信心。
「太叔吉雅跟南門麗嬌以前都是各自家族的天之嬌女，身份極其尊貴，可自魑魅林一事之後，她們已然淪為家族的棄子，還能擁有短暫的自由，也無非是因為她們的容貌還能為各自的家族拉來一個強大的聯姻對象罷了。」
「那兩大世家的少主呢？」
「回小姐，太叔清榮跟南門長風都被罰閉門思過，是以這段時間他們從未在公眾面前露過面。」
「好了，你且下去吧。」
「是。」
待明殊明砂退下之後，宓妃伸手捏了捏眉心，事情不到最後一刻，她是不會放棄的。
等晚些時候，她還得自己出去探聽一下消息，總不能便宜都被別人給佔了。
臭熙然，你可得給本小姐守住自己的最後防線，否則姑奶奶非宰了你不可。
熙然，等著我，我來了！
阿嚏——
飄渺秘境之中，陌殤突然連連打了兩個噴嚏，他鳳眸微垂，心神已然飄遠。
只剩最後兩天時間了，他對自己的要求只有一個，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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