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他走到這些傢具的旁邊，伸出顫抖的手，慢慢去撫摸著這些傳世的皇家器具。

那個女人。

那個驕傲的女人。

從他見到她到現在，幾十年過去，除了婚禮上他曾經牽過她的手。

她從不讓他碰她一分一毫……

不僅如此，他就連她身邊的衣物也不能碰到。

這麼多年，這是他唯一一次，肆無忌憚地可以在她的卧室里行走，撫摸她用過的這些東西。

這是唯一的一次了，也是最後的一次。

……

洪都王朝歷503年，瑪姬八世女王的丈夫蹇親王自殺身亡。

在他去世之後兩小時，皇家法院關於他和女王離婚的判決書宣判了下來。

他的去世並沒有獲得民眾的原諒。

人們依然憤怒於他直到臨死前一刻仍保留了女王丈夫的頭銜。

據皇室權威消息稱，蹇親王是在得知塞齊即將共和制后，決心和女王離婚並主動簽署離婚協議書的，但他為何會在離婚判決書下來前一刻跳樓身亡……無人得知。

歷史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

關於瑪姬八世和丈夫糾葛的二十幾年的故事，以及其中所牽扯的整個國家的興旺，兩人的爭鬥所波及的人和事……在它之前，在它之後，都已經查無可查。

唯一可供史書記載的，只有蹇親王欺瞞女王用假公主鳩佔鵲巢，險些釀成大禍。

幸而的是，真正的公主最終被找了回來。

塞齊皇室通常只保留單字。

公主的名字叫：雲。

……

在玫挽著自己女兒下樓后沒有三分鐘，她們聽到樓上玻璃破碎的聲音。

然後，一個看不清是什麼的東西從樓上墜了下來。

嘭的一聲，砸在高塔與建築物之間的道路上。

道路的兩旁都是綠蔭和草坪，假如稍稍落偏一點，那麼血不會濺得這麼遠，人也不會摔得這麼慘。

在場的人都是見過屍體和鮮血無數的。

他們的臉上都帶著冷靜的麻木。

唯獨震驚的只有芷雲。

慕容瑾按著塗茵茵的腦袋，不想讓她看到這麼血腥的場面。

蹇親王支離破碎的躺在不遠處，整個人都似乎已經平面化了，成了一張被鮮血渲染的畫。

楚翰墨也想把言芷雲抱在懷中。

但是他看到玫緊緊挽著芷雲。

她要她的女兒直面這個現實，並且不准她逃到任何人的懷抱中去。

芷雲最終閉上了眼。

她不知道自己的內心是什麼樣的感受。

有人死了。

在這個殘酷的皇室森林裡，勝者為王，敗者，也為亡。

「陛下，關於目前的國家體系，我想我們應該坐下來談一談。」第一個打破沉默的是查士，他好像完全沒有在意親王的死亡。

芷雲心裡想的卻是，親王死了，以後亞朵要怎麼辦？

茵茵呢？

她會怎麼看待自己的父親和自己的身世。

她剛剛這樣想著，塗茵茵便突然看著眾人，用十分茫然地表情指著不遠處的親王：「他到底怎麼了？」

慕容瑾皺了皺眉頭：「這個你不用管。」

但是塗茵茵推開了慕容。

她依舊用十分清晰，但帶了一絲恐慌的聲音問大家：「他是不是我的父親？他好像死了？到底怎麼？」

她問女王：「你是不是我的媽媽？」

女王並沒有回答她。

舍姬卻站了出來。

慕容瑾動過想要阻止的念頭，但還是遲了一步。

「茵茵，我才是你的媽媽。」說出這句話，她需要莫大的勇氣。

當年，原以為自己的女兒可以被女王抱養，成為塞齊的公主，沒想到那卻是她災難的開始。

現在，她終於可以面對自己的親生女兒，可以親口對她說出真相。

可是塗茵茵完全在狀況之外。

她現在腦子裡一片混亂，過去的，現在的，原本的，別人硬塞給她的思維，全都在她腦海里相互混戰。

「到底怎麼回事，她不是我的媽媽，她才是？」她看向慕容瑾。

「女王陛下，」查士又打斷道，「您看……」

「走吧。」女王淡淡地答道，似乎不想去管塗茵茵的事情。

「等等……」塗茵茵想叫住女王，然而女王已經被大家擁簇著朝前方走去。

楚翰墨站住，看向了楚修璃。

「你能否解除她的催眠狀態？」

楚修璃看似很輕鬆也很不在乎地答道：「可以，這事情不急吧？」

「我想很急。」慕容瑾也站定了。

塗茵茵這樣的狀態，已經折磨他很久了。

他恨不得現在就能見到曾經的那個愛人。

楚修璃是當初帶走她的人，必然知道她的催眠觸發口令和解除口令。

這種事越快越好，因為，就像馬思暢說的那樣，再等下去，塗茵茵的本我意識只會越來越難以尋回。

「等等，等等，媽媽……」塗茵茵已經追著女王而去。

儘管她心中已經知道了，那個叫女王的女人並不是她的母親，可是她想要叫住她，她不知道要如何稱呼她才好。

女王並沒有回頭。

因為回頭也沒有用。

塗茵茵需要的是徹底的治療，而不是欺騙或者解釋，甚至不是真相。

舍姬正想要叫住茵茵。

可是塗茵茵突然大喊一聲：「我讓你給我站住！」

所有的人都是一愣。

在大家都沒有反應過來的瞬間，塗茵茵已經從裙擺的內里摸出了另一把精巧的手槍。

她竟然在身上藏了兩把槍！

舉起槍的時候，塗茵茵對女王絕望地喊道：「我讓你等一等！」

「茵茵！」慕容沖了過去。

這時候，前後左右的男人全都動了起來。

楚翰墨去拖開芷雲，而秦哲則一個健步衝上去拉開了女王。

慕容瑾，他抓住了塗茵茵的手，將她的手腕拖了過來。

然而槍聲還是響了起來。

在時間定格后的兩秒鐘，塗茵茵的目光從慕容瑾的臉上慢慢看下去。

她看到自己的槍口對著慕容的心口，槍與他接觸的地方，是一片血紅。

他抓著槍管，臉上是一個罕有的笑。

「我終於死在你手裡。」他說完這句話，雙手垂了下去。

一次又一次，她把他像布偶一樣撕碎了又拼接。

但是這一次，或許是終點了……

他碎掉以後，再也拼湊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