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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宋風煙路涉道 - 第11章 江洋道(1)字體大小: A+
     

    進入點蒼境內,五津因故與勝南作別,勝南隻身來到江洋道,卻恰逢歸來的宋賢和沈家父女。在勝南陳述了藍府往事之後,宋賢等人才知飲恨刀流落點蒼山,因而決定重新留下,共同等候對抗雲藍。

    宋賢勝南暌違了許久,有太多的經歷敘說,朝夕相處十餘載,兄弟倆的對話里還是第一次闖進一個女人,因此宋賢聽他講述藍玉澤總是聽得入神,又是驚詫又是陶醉:「這位藍姑娘究竟存不存在啊?被你描繪得跟仙女似的,又美麗大方,又勇敢過人……」時時忍不住為他二人忿忿不平:「點蒼山……真是欺人太甚……不行,兄弟我豁出去了,一定要給你把藍姑娘找回來!」說的時候一臉真誠,一旦做起來就風風火火,連日來,為了兄弟兩肋插刀的宋賢,在尋找雲橫山莊時是前所未有地投入。

    「沈寨主,我與宋賢都久居泰安,不甚了解點蒼山的情況,還望沈寨主告知一二。」共同議事時,勝南向沈望求教點蒼山事。他和宋賢的性格,明顯一個內斂一個外向,沈望尤其欣賞他二人互補搭檔的行事效果,明顯比宋賢一個人在要妥帖得多。

    「這個雲家是大理的書香門第,很多年以前,江湖上有名的狂俠雲浩、狂盜雲理,都出身於這雲家,因為這兩人,雲家又成了武學世家,在大理是赫赫有名,很多人都慕名拜師,幾十年前,雲家的小姐雲杉嫁給洞庭雲鋌,一同從事抗金,這雲杉和雲鋌就是雲藍的父母親啊!」勝南點點頭:「倒是文武雙全。」

    「二十年前,雲藍莫名其妙離開丈夫女兒去金國辦事,四年後回來帶著一個嬰兒遠赴天山,而後花了兩年時間將雲家遷徙進點蒼山,曾因她辦事作風匪夷所思轟動武林,後來點蒼山隱匿了十年時間,誰想到短短十載,就培養出以林念昔為的十幾個武學奇才。」勝南問道:「這林念昔的事情會不會只是傳聞?」

    沈望道:「當然不是傳聞,林念昔的劍法造詣已然登峰造極,據說很多人找到了山莊位置卻死在山莊裡面,嚇得眾人既想上山又不敢上。我們這些人又不知道山莊的路,只能在江洋道上耽擱。林念昔之所以要擒藍家人,只怕還是為了飲恨刀,畢竟飲恨刀和惜音劍是天下聞名的一對,林阡不在,作為他的未婚妻子,林念昔當然要奪過來。」

    勝南想到玉澤,心下又氣憤又悲哀:「什麼惜音劍飲恨刀?什麼江山刀劍緣?全是胡扯,全是虛況,全是害人的傳說!」這時一個江湖俠客從外面衝進來,氣喘吁吁道:「大伙兒可知道,林念昔殺了剛剛降金的池喬木?!」

    寨內眾人均是一驚,議論紛紛起來。

    池喬木被殺,最驚詫的應該莫過於金人,這時候,薛無情、薛煥等幾路金人都已經跟到了點蒼山腳下,夜深人靜,借著遠處傳來的幾道幽暗光線,石暗沙、向一和薛煥、解濤次為雙刀會面,同時也是為了與雙刀有關的人事。

    「就沖著林念昔當年一劍殺沈閱,林阡一刀斬易群的份上,他們的武功就直逼徐轅,加上年齡小,稍欠火候也是可以諒解。所以這兩年來他們失蹤對咱們來說是好事也是壞事。為了試探他二人出現,咱們就利用了池喬木,結果林念昔果真出現殺了池喬木,可見林阡已經在同一時間復出江湖。」向一笑著說,原來池喬木從叛變到死一直都是金人的棋子,為了引那個專殺投降金人的林念昔出現,不,是復出!

    「幹得很好,不過林念昔重新出現了,林阡卻沒有露面。」薛煥先贊后抑。

    「這段時間,跟雙刀聯繫最大的還有誰?難道你們沒有見到過那個少年,手執雙物的少年?」向一自作聰明。

    「他不是林阡。」薛煥反駁道,「他的底細我很清楚,雖然他的雙刀工夫出神入化,充其量也只是冒名的林阡。我看真正的林阡還是沒有出現。」

    暗沙一驚:「總覺得短刀谷在醞釀一個大的陰謀——林阡在揚名之後本可以藉機主持江湖,事實上兩年前的武林大會,誰都看清楚了林阡已經具備了這種能力當仁不讓,可是他們偏讓徐轅成為武林領袖,用林阡支撐徐轅,這簡直是不可思議的事。」

    突然樹後傳出一個聲音,不來自他們任何一個:「不錯,那年武林大會剛剛結束,林阡忽然不知蹤跡。的確很不可思議。」

    薛煥、解濤和暗沙都是處變不驚,向一身子一顫,循聲望去:「你是誰?為何偷聽我們?」

    「我是光明正大,不象有些人鬼鬼祟祟。」林子裡面出現一個如月光般聖潔如水的女子,在點蒼山下,不用猜也知道她是誰了——林念昔!

    她戴著面紗,只見眼光凌厲:「我警告你們,林阡是我林念昔的未婚丈夫,你們最好不要惹他,不然要你們的命,在江洋道上易如反掌。」

    向一身子一顫,石暗沙看她雖然年少,話語卻是少見的毒辣,一笑:「真是有趣,好啊,我答應你。」

    薛煥看不見她面容,哼了一聲:「你放心,你們兩個,我們會一起殺掉。」

    這天上午,勝南和沈依然二人去林子裡面找路徑,沈依然現前方不遠處路上有一張白紙,趕緊拾起來,溜到勝南身邊去給他看,勝南接過紙來,看紙上是北宋范仲淹的名篇《蘇幕遮》:

    碧雲天,黃葉地,秋色連波,波上寒煙翠,山映斜陽天接水,芳草無情,更在斜陽外。黯鄉魂追旅思,夜夜除非,好夢留人睡。明月樓高休獨倚,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

    勝南看完,大失所望:「對我們是一點用處都沒有。」兩人繼續上路尋找,路上又接連拾到《滿江紅》、《清平樂》、《永遇樂》……沈依然道:「這些紙正說明了有人在這條路上路過啊!」勝南一想不錯,順著線索前行,果然又現一張紙,這紙上字體娟秀,應該是女子所寫,韓縝的一《鳳簫吟》:

    鎖離愁,連綿無際,來時陌上初熏,綉緯人念遠,暗垂珠露,泣送征輪。長行長在眼,更重重,遠水孤雲。但望極樓高,盡目目斷王孫。

    **,池塘別後,曾行處,綠妒輕裙。何時攜素手,亂花飛絮里,緩步香茵。朱顏空自改。向年年。春意長新,遍綠野,嬉遊醉眠,莫負青春。

    依然讀罷,贊道:「這女子好是痴情,在樓上看著愛人遠去直至消失,她心中一定很痛苦。」

    勝南道:「也許這男子更痛苦呢,被人家注視著自己離開,自己又不能回頭,這種人應該更加痛苦。」依然一笑,收起《鳳簫吟》,行了數里,再沒有拾到一詞,而兩人面前挺立著一個竹寨,上寫:虎山寨。兩人心裡不知多失望,立刻回頭。

    宋賢和沈望也沒有找到雲橫山莊的位置,這天晚上,眾人早早睡了,早晨勝南一摸錢帶,現沒了一串銅錢,想起這江洋道上盜賊甚多,幸而他按柳五津的辦法,在包袱里藏了好幾串防備。但第二日晚、第三日晚,一連掉了兩串。第四日晚,勝南進門特意摸了摸錢袋,錢還在,醒來又沒了。

    碰巧是日藍玉泓終於趕過來和勝南會合,一聽說有盜賊出沒,本就膽小的她嚇得一夜沒有合眼,勝南被他的小姨子呼之則來揮之則去,被驅大約一夜,故而沒有睡好,情有可原地又丟了兩串錢。

    這天中午,玉泓把他神神秘秘帶到自己房裡,鬼鬼祟祟鑽到床底下去拿什麼,勝南也湊過去看,床底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搞不清這藍姑娘究竟要幹什麼,她好不容易把一隻大木匣挖地三尺取出來,看見林勝南還忍不住「啊」的大叫一聲,愣是把林勝南也嚇了一跳:「你幹什麼?做賊啊?!」

    「沒有做賊!」玉泓輕聲道,「噓,我給你看一樣東西,你別驚動任何人。」

    勝南心念一動:「什麼東西?和你姐姐有關么?」

    玉泓不做聲,輕輕把那匣子打開,他不由得後退一步,光芒四射的匣子里,他再度看見那擁有雨一般色彩的寶刀,剎那間他又有了那種似熟悉似陌生的感覺,一時後悔、悲傷、寂寞全部都衝上心頭,他想放開去握刀的手,可是不知為什麼,總是放不下去,他鬼使神差地繼續伸手去拔,獃獃地握著它們,藍玉涵和他比斗時候的壓抑再度襲來,那麼強烈那麼洶湧澎湃,無論睜開眼睛還是閉上眼,都是一個狂風驟雨的世界,他腦海中時有時無的畫面愈清晰,只有一個——

    月黑天高,風捲殘雲,整個世界像要被顛覆一般,風聲緊,雲已黑,樹葉狂舞飄零,豆大的雨珠似是打落在身上,疼痛至極,還有一種失去至愛的感覺,一個女子的笑容被這風雨湮滅、摧毀了……那女子是誰?太模糊,又像觸手可及一樣,就快碰到踏時,感覺被人拍了一下,驚回現實中來,林勝南竟然有一種想大哭一場的感覺,玉泓驚道:「你怎麼啦?中邪了?」連勝南自己也驚詫不已,滿頭冷汗:「雙刀,真是不祥物啊,怎麼雙刀竟然在你手上,不是,不是被點蒼山的人奪去了么?」

    玉泓泣道:「我若是不說點蒼山人奪去雙刀,你們這群人怎麼會這麼爽快,立刻來與點蒼山為敵,救姐姐走?」看她淚流滿面,勝南心裡也不好受,剛剛從雙刀之邪中脫離出來,想起玉澤,止不住感懷:「玉泓,你姐姐我是拼了所有性命都要去救的,至於雙刀,你要聽我的話,這幾日管好它,看到短刀谷中人立刻還去。」玉泓急道:「不行,沒有雙刀,誰肯與點蒼山為敵救姐姐,到這關頭已經沒有人救姐姐了!二舅、爹爹全都不在大理,我看姐姐凶多吉少了!」

    「玉泓,你放心,無論什麼時候,我都站在你姐姐那一邊。」勝南平靜地告訴她,冷峻堅毅的神色。

    「就算姐姐曾經維護哥哥撒謊騙你,你也站在她那邊嗎?」玉泓淚眼朦朧。

    「相信我么?相信我就要做到我所說的一切,我會把玉澤救出來,不管用什麼方法,什麼代價!」玉泓看著他的神色,心下感動,淚已盈眶:姐姐,這次真的沒有選錯人。

    盜賊太猖狂,丟錢如流水。

    勝南十分氣憤,終於決定反擊,一夜不睡布置機關等候小偷的光顧。

    三更時分,門外人影一晃,一人躡手躡腳偷門而入,聽得門吱呀一聲打開,說時遲那時快,勝南一踩機關,只聽一女子尖叫聲和其落網后的巨大聲響,勝南知她落到自己網裡,不由得放下心來,那女子警覺道:「你是誰?!」

    勝南假裝睡覺,還打起呼嚕來,一直僵持到早上,勝南慢慢吞吞穿衣起來,一件一件地加好,想這寒冬臘月,小偷一定飽受酷寒得到了教訓,終於決定收手,走到網邊忍不住假裝驚訝:「咦,你你你,你是誰?!」那女子一臉怒氣地抬起頭來,她兩隻大眼睛里充滿了傲氣和不屑:「快放我出來!」玉泓拍著手從門外進來:「姐夫啊你真是好本事,這盜賊終於被你捉住了!別放她!」

    那女子年紀和玉泓玉澤相若,美貌不及,靈動卻有餘,她聽玉泓稱自己是盜賊,禁不住反駁:「什麼盜賊?你們別仗著人多就欺負我!你們誰啊,識相點放我出來,本姑娘凍死了!」

    勝南搖頭苦笑,也不存心再與她為難,將她釋放出來,這女子雙腳著地,一身白衣擋不住四個字就是靈氣逼人,長相特別可愛,梳著兩條小辮子,一看就知道年紀很小,放在聞因那個年紀一定比聞因還要調皮和鬼靈精,但是此刻她卻怒目而視,儘管如此,一眨一眨的眼睛還是在訴說著親近之感,任何人見第一眼都會有一個念頭:這是個很搶眼的小妹妹。但是勝南念她做錯了事走錯了路,裝威嚴道:「你是誰?為什麼偷我的錢?」

    「誰偷你錢了?姑娘我銀子多的是!」她把囊中銀票之類全都掏出來抖落:「看你們這群為五斗米折腰的凡夫俗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全送你,全送你算了!」

    「我可不要這些贓物,這些都是你偷來的!」

    「你,你怎麼知道我是偷來?!」那女子氣急敗壞,「我說了,沒偷!」

    「你不是小偷怎會偷偷摸摸進我姐夫的屋子!?」玉泓道。

    「我才奇怪呢,昨天晚上我是為了躲追殺才到你屋子裡來避一避的,才推開門就到網裡面去了,這網也真是奇怪,怎麼砍也始終砍不壞!」勝南半信半疑:「躲追殺?什麼人追殺你?」

    突然門前人影一閃,那女子機靈一笑,鬼主意上來,立刻在門後放了凳子,門被推開,一個絡腮鬍子的漢子朝裡面偷偷張望,看見勝南和玉泓都「哼哼」笑一下,看到那女子眼睛直光:「小師妹!哈哈哈哈,我找到你啦!」他立刻飛奔向這少女,沒注意這安排好的凳子,一絆,連人帶凳摔在地上,少女笑道:「師兄,犯不著行這麼大禮吧!」漢子道:「小師妹,咱……咱們走吧!」少女怒道:「不走不走,都怪你昨天糾纏我,害得我被這二人誣陷為小偷!」

    漢子一愣:「我們本來就是小偷啊!」少女怒道:「什麼?!」漢子道:「哦,哦,你……」他走到勝南身邊:「再敢說我小師妹是小偷,我就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小師妹,下一個咱們去偷誰啊?」少女哭笑不得,勝南手一揮:「好了好了,沒工夫同你們玩,走吧走吧!」

    獨自一人的時候,他盯著戒指失神了半天,一陣心痛,突地拿出一隻隨身攜帶的香爐,這麼多年,都在包袱裡面帶著它,心中痛苦的時候,就燒火以慰藉,這次點了火,思考了很長時間,才又抽出一張紙來,投進火中燒了,那火在香爐中竄得老高,勝南聞見煙味,沉浸其中,心裡才隱約有些舒服,然而有了玉澤這份牽挂,就總想著要擺脫苦難的過去,多了愛,心中卻空了一分:玉澤,你放心,有什麼事情,我們都站在一起,一起去面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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