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帶著嚴重的低氣壓殺到醫務室,推開門,裡面空無一人。
「……」
白爵停頓了下,彷彿像是想起來什麼似的臉色又變得更加難看一分,將書包隨手往地上一扔,走到醫藥櫃前,從裡面拿出跌打損傷換藥需要用的醫療箱——
然後令人驚訝地,他完全不像是外界人眼中除了讀書和逞能之外什麼實際生存技巧都不會的貴族小少爺,動作幾乎算是嫻熟地,替自己取下了腿上需要更換的繃帶,狼牙把新的繃帶撕碎,一圈圈纏繞……
在白爵低頭給自己的腿纏繞第三圈繃帶時,醫務室的門被人從外面推開了——
白爵捏著繃帶的手一頓,抬起頭看了眼,一眼就看見了壓在黑色軍帽下耀眼的金髮。
法伊瑟走進醫務室,然後在白爵不遠處停下,站住。
白爵低下頭,不看他:「你通訊器壞了?」
餘光看見男人站在那沒有動,用平靜的聲音回答:「沒有。」
「那你是忘在宿舍了?」白爵又問。
「隨身帶著。」法伊瑟回答。
白爵:「……」
捏著繃帶的手停了下來,坐在床上的少年臉上並沒有暴露出太多的情緒——
看,我大發慈悲給了你撒謊的機會,你又何必把事情搞得那麼難看?
還是說,你壓根就是故意的?
餘光看見法伊瑟彎下腰,將他隨手扔在地上的書包撿起來時,忽然心中壓抑著的怒火就像是被潑了油似的猛地竄起,捏著紗布的指尖因為過於用力而泛白——
啪!
手中的紗布猛然被拽斷扔了出去!
站在不遠處的男人反應更快地直接拿起手中正要放下的書包擋住——紗布打在書包上發出一聲沉悶的巨響,然後掉落在地,滾進床底下……
「滾!」
深色的瞳眸之中泛著冰冷的光芒,此時狼族瞳孔的顏色已經接近完全的黑色,忽然爆發的怒火讓少年那張原本只是白皙的臉變得有些蒼白——
「簡訊不回,見面當做不認識,好玩是嗎?沉迷於當你的學生領袖?皇家騎士學院之神?」
一腳踹翻旁邊放著的凳子,看著凳子撞在牆上四分五裂——
「擺臭架子給誰看,還以為自己很酷么,莫名其妙!」
白爵的怒火來得猛烈,連帶著胸口起伏也稍大,在他憤怒的瞪視之中,法伊瑟卻顯得平靜許多……
他先是看了眼牆角的椅子,確認那玩意沒救了;
彎腰撿起弄髒的繃帶扔進垃圾桶;
最後,再拍拍白爵的書包上,那並不存在的灰塵,將之放在醫務室另外一張床上,甚至伸手整理好。
緊接著法伊瑟走到白爵的面前——天殺的,這個變態的Beta居然還比他高出半個頭——他站在他的面前,稍稍彎下腰,那雙碧色瞳眸與面前盛怒中少年對視上……
「生氣?」
法伊瑟問。
白爵幾乎快被氣笑了:「我看上去很高興的樣子?」
法伊瑟沒說話。
只是停頓了下,又問:「氣的什麼?沙盤戰爭遊戲唯一的一個隊長、副隊長推薦名額給了那個芬迪爾·愷?」
白爵下意識地反應是想問法伊瑟是不是有病,那個芬迪爾·愷拿沒拿名額,名額是不是唯一的一個關老子屁事——
但是轉念一想,忽然想起,這個名額,是從眼前這個王八蛋手裡拿走的;
而就在剛才,他大概就站在微機房外,用相當欣賞的目光看著那個芬迪爾·愷在遊戲中打敗了他;
最後,他甚至沒有安慰他一句什麼,哪怕說「你也做得不錯」——
就這麼端著架子走了。
走了!
……我日!
白爵恨不得把面前的人大卸八塊:「滾!遠!點!你的名額愛給誰給誰,我他媽的不稀罕——」
「我今天沒有像是平日一樣,影子一樣跟在你的身後,或者隨叫隨到,只是因為我突然對於某件事前所未有的清醒了。」
男人的聲音低沉磁性,聽上去沒有絲毫情緒的外泄,完美的偽裝。
少年咆哮的聲音一下子安靜下來……法伊瑟看著面前少年那張漂亮的臉,垂下眼,目光落在他淡色的唇瓣上,停頓了下,然後近乎於一字一頓道——
「白爵·蘭斯洛特,我希望剛才那一系列發生的事件之中,你能有那麼一秒稍微意識到,我並不屬於你的狼群。」
當男人的語落。
屋內再次陷入沉默。
而對於白爵來說,就好像走在高處,忽然一腳踩空——
瞳孔微微縮聚,幾乎成為一個針眼那麼大的點……耳邊的話猶在,白爵總覺得自己心中好像忽然有什麼東西落地了,又有什麼東西完完全全地變空了——
他不屬於他的狼群?
啊。
對的。
不屬於。
……呃。
「而你也從來沒有過這種概念,你總是能得到一切你想要的,無論是金錢,還是別人的矚目,父母兄弟姐妹的溺愛……甚至是我。」
在白爵微微有些懵的放空之中,男人緩緩直起腰——
「你卻從沒有想過,你憑什麼擁有這些。」
白爵:「……」
憑什麼?
為什呢?
哪來那麼多奇怪的問題?
醫務室中,空氣彷彿一下子凝固。
白爵微微仰著下巴,剛開始近乎於有些發傻地看著面前的男人忽來的發難與抽風——有那麼一秒,他甚至有些被他問住了,差點兒就要被他帶著跑偏……
直到下一秒。
法伊瑟碧色的瞳眸猛地暗沉。
因為屬於Alpha的信息素忽然在狹小的房間里猛烈地爆炸!
「——什麼『憑什麼』?」
法伊瑟看著面前的少年,一改前一秒的迷茫,那雙深色的瞳眸恢復了神采奕奕的光芒,唇瓣微微掀起,他露出尖銳的狼牙——
冷笑著,以完完全全不輸給面前男人的氣勢,白爵伸手狠狠地推搡了一把面前男人的肩膀,硬生生將他退得後退兩步!
「憑我是白爵·蘭斯洛特。」
一邊腿的校服褲子還沒放下來,原本有些滑稽的造型,卻因為白爵一腳踩在旁邊的椅子上有了氣勢上的變化——
現在,他看上去完完全全像是一頭流氓屬性的狼了,黑色的發微微凌亂,他用犀利的目光盯著不遠處的男人……良久,輕笑一聲:「因為老子是白爵·蘭斯洛特!」
「雖然不知道你今天是吃錯了什麼葯……怎麼,自尊心忽然上來了?想獨立了?還是找到能夠強大得給你當靠山的狼群和Alpha了?」
腳靈活地撩起個枕頭,抓在手上以迅雷不及掩耳地速度扔了出去——
在法伊瑟後退並接住枕頭的一瞬間,少年已經撲了出去!
兩人撞成一團跌落滾在地上,撞翻了無數瓶瓶罐罐,白爵壓在法伊瑟的身上,抬手就給了他小腹一圈:「有歸屬狼群你就去!說一聲,老子以後再找你蘭斯洛特四個字倒著寫!拽什麼,厲害什麼,威脅誰,我就不信誰他媽還沒有誰不行了——」
哐地一拳!
「我憑什麼擁有這些,我天生就有,我為什麼不能有,金錢,地位,家人——」
哐地再一拳!
「至於你,我也——」
第三拳高高舉起,男人的喘息中已經帶著一絲絲的血腥氣息,然而此時少年的鼻子已經皺起,從喉嚨深處發出」呼嚕呼嚕」的威脅聲……
直到第三拳,被一隻大手穩穩地捉住!
「那就讓我歸屬你的狼群。」
騷亂動的氣氛一下子像是凝結了。
氣氛突如其來的轉變,讓原本騎在Beta腰上正對他進行一系列單方面圍毆行為的Alpha猛地一愣……
白爵耳尖有些懷疑狼生地動了動,一下子幾乎忘記計較自己的拳頭怎麼被人輕而易舉地接住這件事——
白爵:「……」
臉上的暴躁逐漸安靜下來,低下頭認真審視那雙近在咫尺的碧色瞳眸,白爵認真地看了半天,試圖發現他瘋掉的痕迹……
然而什麼也沒有。
……………………也許瘋掉的是他自己。
「……你知不知道你說什麼?」白爵用太確定的語氣問被自己壓在身下的傢伙。
然而很顯然,此時的男人無比清醒。
「向所有人宣布我屬於你的狼群。」
平靜的嗓音之中,捉在少年拳頭的大手微微下滑,冰涼的皮質手套扣住了少年的手腕,食指不經意地搭在他跳動的脈搏之上……
他的指尖幾乎不可察覺地跳動了下。
「你到底是為什麼生氣?是不是和那個Beta有關係?還是真的為了一張校隊邀請函的破紙?」
……
「我受夠了猜疑和不必要的受到驅逐,也膩煩了你對狼群毫不在意,隨便與人分食的無知……」
……
「你就像一頭莽撞的奶狼,光有一身蠻力卻根本離不開我——」
……
「你什麼都不會,那我教你。」
法伊瑟平靜地說著,就好像只是在和面前的少年講著課本上期末考試要用的知識——
「白爵·蘭斯洛特,讓我做你狼群的副手。我可以發誓,當我歸屬你的狼群的那一刻起,我可以放棄自我,從此無論血緣,身份,地位甚至性別,我將永不背叛。」
他的聲音甚至不帶一□□哄……
或者是請求。
正直嚴肅得,就像是在帝國旗幟之下每一位軍人都會有的宣誓那樣,一字一句,只剩鄭重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