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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豪門暖媳 - 077:我戀愛了字體大小: A+
     

    姜衿刷完牙再回去,明顯覺得宿舍里氣氛不太對。

    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落在她身上,帶著點好奇和探究,讓人極不舒服。

    「怎麼了?」

    姜衿放了牙刷,目光環視一周,最後落在童桐身上。

    「你?」童桐藏不住事,有點不自在地笑了笑,試探道,「衿衿,你是不是姜市長的女兒呀。」

    姜衿愣了一下,沒說話。

    宿舍里其他四個人也不說話,好像就等著她回答一樣。

    「問這個做什麼?」姜衿踩著扶梯上了床,聲音淡淡道,「是不是有什麼關係?*這方面我不想說。」

    她的確不想說。

    她是她,那個家是那個家。

    無論從哪方面來說,她都不喜歡在學校這樣的地方被貼上市長千金的標籤。

    想起來都累。

    「我們也就是好奇。」王綾看著她淡然神色,心裡有點唏噓,話鋒一轉道,「快十二點了,睡吧。明天還軍訓呢,閻王爺那麼變態,還是養足精神應對比較好。」

    「哎,想起他我腿肚子都發顫。」童桐嘆了一聲。

    「教官其實人不錯,也就嚴厲刻板一些,又不會吃人。」楚婧宜的聲音又飄了出來。

    王綾怪裡怪氣輕笑了一聲。

    宿舍氣氛有點僵,徹底沒有人說話了。

    姜衿一隻手捏著被角側躺著,其實根本沒睡著。

    想起了那個點到為止的親吻。

    仍是悸動不已。

    她做好放棄的打算了,卻沒想到,他會突然吻了她。

    動作那麼溫柔纏綿,又帶著讓人無法抗拒的霸道強勢,讓她一顆心都差點停止跳動了。

    尤其那一句「喜歡嗎?」

    帶著徹底掌控她的篤定和自信。

    哎。

    姜衿胡思亂想著,臉蛋滾燙,覺得她很沒出息。

    晏少卿稍微一主動,她就繳械投降了,連一點點反抗矯情的餘地都沒有。

    最後還表現得那麼明顯。

    會不會顯得輕浮了?

    姜衿在被子里又翻了一個身,睡不著,索性從枕頭下掏出手機,翻開通訊錄,一直看他下午那條簡訊。

    再普通不過的簡訊,她卻來回看了好幾遍。

    終於忍不住了。

    抿唇編了一條,「晏哥哥,你睡了嗎?」

    點擊發送。

    「怎麼還沒睡?」晏少卿很快回復了。

    「我睡不著。」

    「明天不軍訓了?睡不著是精神太興奮了,閉著眼睛放空一下。」

    呃……

    姜衿有點被識破的窘迫,話鋒一轉,又回復,「你明天晚上真的會來嗎?」

    「你都問了好幾遍了。」

    「其實我就是無聊的。」

    「我知道。」

    「……」姜衿看著簡訊愣一下,又繼續,「晏哥哥……有沒有人說過,你其實很不會聊天?」

    「沒有。」

    晏少卿回復了兩個字,完了又來一條,「沒大沒小的。」

    姜衿幾乎能想象他蹙眉的樣子,心裡有點痒痒的,「我很想你」四個字就莫名其妙發了出去。

    晏少卿看到的時候正準備去洗澡。

    神色微愣,心裡某一處,突然就熨帖又疼惜了。

    這丫頭!

    總有這樣突然讓人心軟的本事。

    弄得他都有點心猿意馬了,想打個電話給她,聽聽她柔軟乖巧的說話聲。

    看看時間,還是作罷了。

    晚上那個吻,其實他是有些衝動的。

    可眼下回想,卻覺得這衝動的結果還不賴,讓他十分享受。

    無論是姜衿緋紅的臉、孩子似傻乎乎的笑,還是眼下這般隔著手機撒嬌的姿態,都讓他覺得滿足舒暢。

    晏少卿笑一下,回復道:「那就想著我睡覺。」

    呃……

    姜衿一張臉又紅了,手指都有點僵硬,匆匆回了一句,「那,我睡了,晚安。」

    「好夢。」

    ——

    姜衿當真做了一個夢。

    夢裡的她回到了十歲那年,看見了眉眼清俊的晏少卿。

    他穿著乾淨的白襯衣,沒有給她錢,而是伸手愛憐地揉著她的頭髮。

    陽光好像很熱。

    他的手碰上她頭髮,她便緊張地流了好多汗。

    晏少卿又牽著她的手,在明亮的陽光下一直跑一直跑,好像不知疲倦似的。

    「晏哥哥,好累。」

    姜衿實在跑不動了,迷迷糊糊地說了一句,剛開了陽台門的童桐一回身就聽見後半句,撲哧笑著道:「姜衿在夢裡都軍訓吶,還喊累!」

    「五點半了都,」王綾沒好氣看她一眼,走兩步到了姜衿床邊推推她,小聲道,「起床啦起床啦。」

    姜衿突然就醒了,迷迷糊糊坐起身來。

    原來是個夢?

    「你夢裡還軍訓呀。」童桐站在下面打趣道,「我聽見你說,好累!」

    「去。」姜衿紅著臉看她一眼,「我從來不說夢話的。」

    「噗!」

    底下幾個人全部噴笑,王綾一臉無語道:「說了就說了嘛,還不承認!哈哈,你不會夢見咱們教官了吧,又被罰跑兩千米了?哈哈哈!」

    「笑死你吧。」姜衿還沒有完全清醒,抓起枕頭朝她拍過去。

    小心翼翼地下床了。

    ——

    六點整。

    所有人規規矩矩地站在了操場上。

    閻寒大步流星地過來了,目光環視一周,精神抖擻道:「全體都有,向左——轉!」

    四十個女生齊刷刷轉了過去。

    閻寒眉梢微挑,罕見地稱讚道,「總算有點樣子了。」

    隊伍里響起一陣輕笑聲,有人低低道:「閻王爺看起來也沒有那麼不近人情嘛。」

    「說什麼呢!」閻寒聲音陡然提高一度,目光直直地對上剛才說話的女生,毫不客氣道,「你,出列。」

    「是!」

    女生苦著臉站了出去。

    「誇一句尾巴都要翹上天了,交頭接耳這毛病能不能改?!」

    「報告,能。」

    「哼。」閻寒沒好氣哼一聲,「邊上去,軍姿半小時!」

    「是。」剛才還一臉喜氣的女生頓時成了霜打的茄子,去了邊上。

    閻寒轉過身,目光落到隊伍最前面正中央,「姜衿,出列!」

    「是。」

    「能跑嗎?」閻寒目光落在她腿上。

    「報告教官,可以。」

    「嗯,」閻寒點點頭,「八百米,整隊吧。」

    「啊?」姜衿詫異地看了他一眼。

    「怎麼?」閻寒冷著臉睨她,不悅道,「不會了?」

    姜衿果斷地轉過身去,目光環視一周,聲音清脆道:「全體都有,向中看——齊!」

    女生們速度很快站好隊形。

    聽從口令。

    「向右——轉,八百米,跑步——走!」姜衿一聲令下,領著隊伍跑遠了。

    她在里圈,閻寒就跑在她邊上,說了幾點喊口令的注意事項。

    說完,和她換了位置,親自示範了兩遍。

    停下不跑了。

    姜衿用餘光瞥了他一眼,咽咽口水,認命道:「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一二一二一……」

    叫隊什麼的,簡直太浪費口水了。

    偏偏她又是個要強的,很快,清脆響亮的聲音就在操場上漾開了。

    ——

    說起來奇怪。

    跟著她跑,女生們也有點心悅誠服。

    一來姜衿和她們不一樣,所有人都明顯地感覺到,她不怕整日黑著臉的教官,最起碼沒有她們那麼怕。

    二來她雖然也漂亮,卻很難讓女生嫉妒。

    她不像孟佳嫵一樣,美艷張揚,看上去就讓人不爽。

    也不像楚婧宜一樣,身段高挑婀娜,裊裊婷婷令人嫉妒。

    她身形瘦削單薄,身高一米六五剛合適,短髮柔軟蓬鬆,看上去清爽俏麗,連女孩子也樂意親近。

    總歸比楚婧宜強多了。

    楚婧宜有一頭烏黑柔順、長及腰際的頭髮。

    雖然也穿著迷彩,那長發卻實在惹人,一跑步,在她身後來回划著弧線,挑逗人似的。

    單獨領隊,別提多扎眼了。

    「果然姜衿才是閻王的最愛嘛。」隊伍里有女生忍不住小聲打趣了。

    「可不是,」王綾聲音略微高一些,「膝蓋剛一好就讓她領隊了,偏心得不要太明顯。」

    「小聲點呀。」童桐撞撞她提醒道。

    王綾抿著唇笑起來,心情簡直不要太好。

    她心情倏然變好了,楚婧宜的心情卻別提多糟糕了。

    目光定定地落在姜衿身上。

    十分難受。

    偏偏,一丁點的辦法也沒有。

    偏心的那個是閻寒,說一不二的冷麵教官,根本不懂得憐香惜玉,哪裡會顧及她的心情。

    簡直糟透了。

    ——

    閻寒將哨子揣進口袋裡,站在主席台下面監督。

    一排長讓江卓寧領著隊伍跑了,也跟著他站在主席台下面一起遠眺。

    半晌,突然開口道:「隊長,你對那個丫頭很偏愛嘛。」

    「皮痒痒了?」

    「嘿,」一排長笑著看他一眼,挑眉道,「你知道我說的哪一個?」

    「不就那塊小生薑?」

    「小生薑?」一排長詫異地挑了一下眉,突然連咳兩聲,爆笑道,「沒,沒錯,就是那塊小生薑。」

    「那丫頭片子有股勁。」閻寒若有所思。

    「可你這做法也忒不好了。」一排長無語道,「小姑娘和咱們男人可不一樣,你這隨心所欲換來換去,有沒有考慮過人家姑娘的感受啊。」

    「能者上,平者下,有什麼不對?」閻寒睨他一眼,「楚婧宜沒她合適。」

    「其實也還好。」

    一排長深深地覺得,自個這一向鐵面無私的隊長就是太偏心了。

    「好什麼?」閻寒的目光遠遠落在奔跑的隊伍上,蹙眉道,「你聽聽這丫頭片子的聲音,清脆、響亮、乾淨、斷音利落,楚婧宜根本沒法比。」

    「呃。」一排長認可地點點頭。

    「還有頭髮,楚婧宜那個頭髮長長繞繞的,看著就煩。」

    「這個絕對是偏見。」一排長忍不住又笑了。

    「我看你好像很悠閑?」

    「呃,」一排長抬抬下巴,遙遙看向跑道,「我們這邊也有好苗子嘛,完全可以替下我。」

    閻寒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果不其然看到了江卓寧。

    小夥子一身迷彩十分精神,清瘦挺拔,身高應該也有一米八,立在一群水平參差不齊的大一新生里,的確卓爾不群。

    看上去乾淨端正的,誰知道私底下什麼德行!

    閻寒突然想到姜衿嘴角那個傷,冷嗤一聲,道:「就那弱不禁風的樣子,也真給你丟人。」

    「呃?」

    一排長回過神來,冷著臉的隊長已經大跨步走開了。

    ——

    早上的訓練也就兩小時。

    很快過去。

    上午九點多,很意外地,操場上來了幾個年輕記者。

    學生們軍訓的時候,幾個記者便舉著攝像機走走停停,四下拍攝。

    很快注意到了三連九排。

    新聞傳播學院接近四百人,七、八、九三個班是藝術專業,分別是廣編、戲文和播音主持,美女雲集。

    其中,又以七班女生長相最為出挑。

    縱然穿著清一色的迷彩,很多人也難掩天生麗質。

    當然很容易引起記者注意。

    眼下是個看臉的社會嘛,新聞圖片里有了美女網友多會多看兩眼,標題里出現「校花」、「女神」這樣的字眼,娛樂新聞的點擊率都會翻幾倍。

    「尋找最美素顏校花」,原本就是他們這一期的娛樂專題。

    幾個記者的目光落在姜衿身上。

    她站在第一排最中間的位置,長得白,皮膚水靈靈的,非常引人注意。

    攝像機對準她,一個記者率先拍了一張。

    「報告!」清亮的女聲突然響起。

    閻寒側身看過去,虎著臉道:「說!」

    「有人拍照。」姜衿蹙著柳眉,一本正經。

    「……」

    閻寒扭頭看一眼,「要拍拍唄,你激動個什麼勁!」

    「報告,我不喜歡被拍。」姜衿直挺挺地站著,神色執拗地又說一句。

    閻寒一愣,神色古怪地笑了一下。

    這丫頭?

    是怕那些記者把她拍得丑了還是怎麼地?

    他胡亂想想,有點無奈,抬手將不遠處神色詫異的記者招呼到眼前。

    來訪的幾個記者也都十分年輕,抱著相機,站在他跟前還頗有點不自在。

    主要太有壓力。

    閻寒身高最少也一米八五,高大健壯,一身迷彩更是讓他散發出非同一般的陽剛之氣,頗具威嚴。

    「你們是記者?」

    「對的。」抱著相機的男生笑笑道,「做一組大學生軍訓的專題,這件事也和學校里打過招呼的。」

    「這樣?」閻寒點點頭,一時間沒說話。

    記者嘛,無冕之王,擁有著普通人無可比擬的話語權。

    他也算見過不少,不覺得有什麼。

    「教官您好,」邊上一個女生眼見他沉默,連忙笑笑道,「我們的確是獲得學校許可的。您看一下,這是我記者證。我們這期專題是《尋找最美素顏校花》,你們這隊伍里女生都挺漂亮的,方便讓我們拍照採訪一下嗎?不需要很久,半小時就行了。」

    「尋找最美素顏校花?」閻寒嗤笑一聲,下意識看了姜衿一眼。

    姜衿抿著唇,神色僵硬冷淡。

    這模樣,好像和記者有深仇大恨似的。

    「是啊,娛樂新聞嘛。總得有點看頭,其實校花只是一個噱頭,主要也是想體現出大學生青春蓬勃的精神面貌,眼下剛開學,新生軍訓是挺好一個契機。」

    另一個女生解釋完,一臉期待地看著閻寒。

    其實原本可以在學生們休息的時候採訪拍照,可時間肯定緊張。

    她們都是剛走出校園不久的,自然知道軍訓休息時間很短。

    耽誤到中午放學又太久了。

    學生們急著吃飯,也不一定能採到什麼東西,若是能得到教官配合,自然再好不過了。

    「你們覺得呢?」閻寒難得民主了一次,轉身看向隊伍。

    「可以呀,拍幾張照片嘛。」

    「你們是哪個報社的呀?」

    「要採訪什麼呀?感覺起來還有點緊張!」

    女生們七嘴八舌地議論開來,大多人臉上都是期待。

    也就中間站著的姜衿,始終一言不發,神色非同一般得冷漠。

    「我們是雲京都市報旗下的新聞網站,也就採訪些平常問題,軍訓辛苦不辛苦呀,來學校有什麼感受之類的。」抱著相機的一個女生笑意盈盈。

    「安靜。」閻寒突然道,「贊同的舉一下手。」

    「唰」的一下,三十多個女生不約而同地舉起手來。

    軍訓實在太累人了,好不容易有這麼個休息的機會,還不得趕緊抓住啊。

    尤其——

    說不定還能出名呢?

    國民校花呀,這麼露臉的事情誰不想呢。

    「那行。」閻寒扭頭朝著幾個記者道,「給你們半小時。」

    「謝謝教官。」幾個記者當然笑逐顏開。

    姜衿臉色倏然難看了。

    眼見剛才拍了照片的男記者低頭看照片,兩步到了他跟前。

    「你看看,你這拍挺漂亮的。」男生只以為她先前也是擔心被拍丑,連忙獻寶一樣地將照片給她看。

    「刪掉。」姜衿神色冷淡道,「剛才拍上我的,統統刪掉。」

    「啊?」

    「啊什麼?讓你刪掉聽不見嗎?」姜衿不耐煩道。

    「你這……」男記者也才二十齣頭,一張臉都漲紅了,猶豫起來。

    「我再說一遍,刪掉。」

    「好吧。」男生無奈地看她一眼,刪掉了照片。

    姜衿也不知道和誰生氣,一扭頭,咬著唇坐到了遠處台階上去。

    ——

    整個排的女生基本都配合記者拍照去了。

    她一個人坐在邊上,難免顯得有點扎眼,特立獨行。

    孟佳嫵打著哈欠坐在了她的邊上,漫不經心道:「你這又是玩得哪一出呢?標新立異?」

    「能離我遠點嗎?」姜衿沒好氣看她一眼。

    「哈,」孟佳嫵不可思議地笑一下,身子往後仰了仰,喟嘆道,「這輩子還是第一次有人讓我離他遠一點呢!」

    她話音落地,突然愣一下,正色看著姜衿,「不對,你是第二個。」

    江卓寧才是第一個。

    她這樣想著,目光便不自覺朝著江卓寧他們的隊伍瞥過去。

    正好和江卓寧看來的目光遙遙相對。

    「你說?」孟佳嫵頭也沒回地發問道,「他是不是擔心我欺負你?」

    「你有本事欺負上我么?」姜衿冷笑,神色間滿是輕蔑之意。

    「你吃炸藥了?」孟佳嫵上下看她一眼,「這大庭廣眾的,我懶得跟你吵,差不多得了。」

    「你以為我願意和你吵?」

    姜衿也一臉嫌棄地看著她,「我心情不好,你最好別招我。」

    「得。」孟佳嫵實在忍不了她的陰陽怪氣,轉個身冷哼著離開了。

    姜衿覺得頭疼。

    看見攝像機,總會想起醫院急診科那一幕。

    看見記者,更是不可避免地想到新聞上那些話。

    她覺得可怕。

    更是無法理解,這個世界上,會有這麼冷漠的一個群體,以筆為刀,專門往人最不堪一擊的地方戳。

    陽光明亮,她卻忍不住抱了抱胳膊。

    「怎麼?」閻寒不知何時到了她邊上,蹙眉道,「哪裡不舒服?」

    「沒有。」姜衿看他一眼,略微想了一下,也沒有站起身來。

    閻寒直接坐到了高她一級的台階上,遠遠地看著興高采烈拍照的一群女生,突然發問道:「為什麼不喜歡拍照?」

    他聲音平和沉穩,和以往的高聲咆哮完全不同。

    姜衿詫異地看他一眼,愣了愣,半晌,轉過頭去,開口道:「不是不喜歡拍照,只是不喜歡記者。」

    從前天早上得知葉芹的事情開始,許多情緒壓抑在她的心裡。

    無人傾訴。

    喬遠不行,傾訴了就越發親密,她介意。

    晏少卿也不行,她不知道為何不行,可能是因為自卑。

    她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她不好意思告訴晏少卿,怕惹了他心煩。

    這之外——

    就好像沒有人了。

    眼下有人問,她突然就有點不想忍著了。

    閻寒是她們教官,等同於老師了,也就認識了三天而已,卻讓她稍微輕鬆些。

    軍訓場上的來往是直來直去的。

    閻寒不像喬遠,她在刻意疏遠避免親近。

    閻寒不是晏少卿,因為愛,她有頗多顧忌在意。

    閻寒等於一個陌生人了,和她們相處三十天,很快就會離開。

    性子暴、脾氣臭,反而讓人覺得百無禁忌了。

    話一出口,姜衿竟是覺得終於鬆了一口氣,在這個世界上,她終於有了一個可以說話的人,雖然他等同於陌生人。

    「不喜歡記者?」閻寒仍舊看著遠處拍照的學生,若有所思。

    「是,不喜歡他們。你知道航空旅遊學院那個女生的事情吧,葉芹,那是我唯一的朋友了。死了也不得清凈,就因為記者在新聞標題里說了句『穿著清涼』,多可怕。她媽媽有心臟病,也被幾句問題逼死了。」姜衿微微低下頭,咬牙道,「所以我討厭他們,看見他們拿著相機就生氣,想發火想打架,想罵髒話。」

    她語調微微顫抖,甚至帶著點刻骨的憤恨怨怒。

    閻寒一時愣了。

    沒說話。

    「教官,你明白這樣的感受嗎?」姜衿聲音越發低了,「這世界上有一種人,他們掌握著別人沒有的權利,有固定階層的優越感,便能隨意地傷害別人。一個眼神,一句話,一個動作,都那麼厲害,輕而易舉地就判定了別人的生死,踐踏了別人的自尊,摧毀了別人的信念。結果呢,他們還像沒事人一樣,事情鬧得再厲害,也不過低下高貴的頭顱道個歉,好像道歉就是多麼了不起的事情了,可事實上,道歉根本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已經死了的人,回不來了,已經破了的傷口,哪怕癒合,還有一道疤,很多時候突然就隱隱作痛了。」

    「嗯,我明白。」閻寒點點頭。

    姜衿吸吸鼻子,抿著唇,側頭看了他一眼。

    「我也遇到過很多這樣的人,恨不得動手殺人。」閻寒說著惡狠狠的話,冷峻的一張臉,卻是罕見的平和。

    姜衿愣了一下,有點迷惑,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閻寒看她一眼,突然笑了一下,慢慢道:「可是姑娘,世界上這樣的人很多,並且永遠也不會消失。很多時候你縱然恨,也是根本不能動他們分毫的。」

    「我知道。」姜衿有點沮喪。

    「可也不是毫無辦法。」閻寒目光堅定地看著遠方,用那種獨屬於過來人的,掌控一切的沉穩聲音道,「只要你變得比他們更強,就可以了。逃避不是辦法,憤怒無濟於事,只要更強。他們有話語權,你就獲得比他們更多的話語權,他們有優越感,你就站到更高的那個階層去,踩著他們不得不仰視你,不就行了?這社會原本就是不公平的,每個人自出生起就被劃分了三六九等,你弱了,就只能被別人踩在腳下,你強了,卻能把別人踩在腳下。不想被人踩,就得努力變成最強的那個人,站到頂峰去。這世界上的好風光,只有站得高了,才能一覽無餘。」

    他的話有點震顫心靈,姜衿沒回頭,突然沉默了。

    「沒什麼大不了的事情,」閻寒拍拍褲子站起來,「很多事多想幾遍也就那樣,你這塊生薑還是太嫩了。」

    他聲音帶著點漫不經心,抬步離開了。

    姜衿抬起頭看著他的背影,突然覺得,她們這教官,其實沒有想象中那麼惹人厭。

    只不過——

    他剛才說自己是一塊生薑?

    姜衿回過神來,有些無語,悵惘的情緒都一掃而光了。

    ——

    半個小時很快過去。

    記者離去之後,所有人規規矩矩地繼續軍訓。

    姜衿對閻寒的印象有了改觀,訓練起來都覺得心悅誠服,而不是一開始,拚命地想和他較勁。

    有些敵視的情緒,也慢慢地煙消雲散了。

    訓練好像成了一種享受。

    時間便流逝得非常快,眨眼間,一上午過去。

    閻寒一聲「解散」,女生們便長鬆一口氣,討論起吃飯的問題來。

    姜衿彎腰撿了外套,不遠處便傳來一道清冽的男聲,喚了一聲她的名字。

    循聲看去,她有點意外。

    宋銘穿著極為正式的白襯衫、黑西褲,大步走來,一條胳膊夾著公文包,另一隻手拿了瓶純凈水,清雋俊朗的長相還收穫了不少學生好奇探詢的目光。

    「宋……大哥,你怎麼來了?」姜衿伸手抓抓頭髮,小聲嘀咕道。

    「你爸托我過來看看你。」宋銘將純凈水地給她,笑笑道,「走,我帶你吃飯。」

    「哦。」姜衿伸手摩挲著水瓶,朝著邊上等著的幾人開口道,「那我中午就不和你們一起了。」

    「好的好的。」王綾笑嘻嘻應一聲,和邊上的童桐擠眉弄眼。

    姜衿小幅度白了兩人一眼,不自在轉身道:「宋大哥,我們走吧。」

    「嗯。」

    宋銘笑著點點頭,淡然自若地走在她邊上。

    他算是官二代,年齡還不到三十,已經坐到了市長秘書的位子上,氣質風度自然也不凡。

    九月初,正是雲京最熱的時候。

    他穿著白襯衣,從手腕到脖頸,每一粒扣子都端端正正,看上去嚴謹工整,和一群穿著迷彩的學生完全區分開,當然,和一眾教官也完全區分開。

    格格不入,卻卓然於眾人之外。

    一路受了許多注目禮也安然自若,只笑著問姜衿,「軍訓累不累?」

    「還好,已經適應了。」

    「也就一個月時間,很快就過去。」宋銘笑著點點頭,話鋒一轉,聲音關切道,「你朋友的案子已經處理妥當了,那幾個判了刑,家裡也認了罰款,你也別傷心過度。」

    「人都沒了,要錢有什麼用。」姜衿咬著唇說了一句。

    「話是如此。」宋銘愣一下,很快回過神來,安慰道,「有總比沒有好。」

    姜衿仰頭看他一眼,「你們當官的都這麼冷漠么?」

    說起人命官司和談論天氣一樣風輕雲淡。

    簡直令人心涼。

    宋銘被她刺一下,有點無奈,解釋道:「眼下這社會不安定因素太多,令人痛心疾首的事情每天都在發生,看得多了也就習慣了。逝者已矣,活著的人生活也還得繼續。」

    「宋秘書說的是。」姜衿慢吞吞附和了一句。

    「你這丫頭……」宋銘看她一眼,知道她情緒不好,也不做計較。

    開了車帶她出校門吃飯。

    很巧——

    正是上一次姜衿和晏少卿吃飯的餐廳。

    姜衿還穿著迷彩短袖,跟著他進去免不了被服務員多看了兩眼。

    正鬱悶,口袋裡手機響了起來。

    是晏少卿。

    她第一時間接通了。

    晏少卿喚她一聲,溫聲詢問道:「吃飯了嗎?」

    「正要吃呢。」姜衿剛回答了一句,邊上的宋銘突然側頭道,「就坐窗邊那個位子,行嗎?」

    「哦,我都行。」姜衿忙不迭說了一句。

    電話里晏少卿卻突然沉默了一下,遲疑道:「你在外面?」

    「嗯。」姜衿剛應一聲,邊上的服務員又遞上菜單,笑著道,「您看一下菜單。」

    「我來吧。」宋銘替她接過。

    清潤的聲音準確無誤地傳到了晏少卿耳朵裡面去。

    他緊緊蹙了眉,不說話了。

    姜衿握著手機,突然就有點緊張,側頭解釋道:「我和宋大哥在一起,爸爸托他過來看我的。」

    「宋大哥?」晏少卿語調微揚。

    只覺得這稱呼怎麼聽怎麼刺耳,不舒服極了。

    他甚至有點難以想象,姜衿和一個年輕男人坐同一桌吃飯,還得客客氣氣地叫他一聲哥?

    「嗯,你見過的。」姜衿聲音小小道,「陵園那一次。」

    晏少卿蹙眉回想起來。

    開車帶姜衿回家的那個男人他還有點印象。

    和他差不多年齡,相貌氣質都不錯,看上去溫文爾雅。

    官場上的人,沒幾個心思簡單的。

    尤其這人年紀輕輕都成了姜煜的得力助手,能力人脈可見一斑。

    他越發沉默了。

    「晏哥哥?」姜衿小聲喚他一下,心裡正糾結,晏少卿突然出聲道:「我沒事,就打個電話問一聲。你吃飯吧,晚上見。」

    「嗯。」姜衿莫名其妙鬆了一口氣。

    掛了電話。

    宋銘已經點完餐了。

    修長的手指摩挲著手邊造型簡潔的小瓷杯,抬眸笑笑道:「晏……三少?」

    「嗯。」姜衿愣一下,點點頭。

    「在一起了?」宋銘又笑著問了一句。

    「你怎麼知道啊?」姜衿臉蛋紅了紅,有點詫異,還有點窘。

    「這個,」宋銘端起手邊的茶杯喝了小口,重新放下,依舊淡笑道,「都在你臉上寫著呢,是個人都能看出來。」

    這世界上有兩種人的表情大抵是沒辦法騙人的。

    一是飢餓的孩童,二是陷入愛情的少女。

    姜衿是後者。

    她看向晏少卿的時候,那雙漆黑的眼睛總是溫柔纏綿的,夾雜著深重的渴慕和期待。

    縱然壓抑,也無法不露痕迹。

    而此刻,這一說話就浮上臉頰的紅暈,更是最有力直接的證據了。

    傻姑娘都不自知吧?

    「啊。」姜衿下意識摸摸她的臉,只覺得燙。

    半晌,回過神來,看著他,反而坦蕩了,翹著唇角開口道:「沒錯,我就是戀愛了。宋大哥,你先別告訴我爸,行嗎?」

    「又變成宋大哥了?」宋銘忍不住又笑笑,語帶挪揄。

    「唔。」姜衿細長的手指在桌面上摳了摳,慢吞吞道,「好了,剛才是我不對,鬧情緒也不該沖你去。行行好吧,先別告訴我爸,行嗎?」

    「這個,」宋銘挑眉看看她,一本正經道,「當然是……可以的。」

    姜衿驟然鬆了一口氣,笑了。

    宋銘端起手邊的小杯茶水,勾唇道:「來,以茶代酒,祝賀你得償所願。」

    「謝謝。」姜衿端起茶杯和他碰了一下。

    心裡覺得歡喜。

    這歡喜無法按捺,以至於——

    她一路回校,都忍不住恍惚笑著,有點雀躍。

    中午的陽光明亮炙熱,透過蔥鬱的樹蔭,播灑在宿舍樓一側的林蔭道上。

    水泥地面光影斑駁,線條勾勒交錯,好像抽象畫。

    姜衿走著走著,有點忘我,忍不住一下一下,沿著線條形成的空格往前跳,樂此不疲。

    閻寒等人吃完飯回校。

    一轉入林蔭道,就遠遠看到這樣一幅場景。

    女孩穿著迷彩短袖,背影纖瘦,大熱的天,在空無一人的林蔭道上一下一下地往前蹦,短髮飛揚,動作輕快,嗯,遠遠看去就像一隻小兔子。

    幾個教官齊齊一愣,一排長忍不住笑起來,「呦,隊長,這不是你那塊小生薑嘛。」

    「啊?」其他教官第一次聽見這稱呼,齊齊愣了。

    待反應過來,看一眼黑著臉的閻寒,突然就爆發出一陣大笑聲。

    這響動自然驚動了姜衿。

    下意識住了步子,她側身轉過頭來。

    很多年後,閻寒都一直記著她轉過身來的這一個瞬間。

    陽光透過枝椏籠在她臉上,他的小生薑,穿著他最愛的那身迷彩服,短髮柔軟飛揚,眼睛漆黑明亮,因為驟然被他們驚動,狠狠愣一下,玉白的小臉上泛起紅暈,那羞窘的笑意,隔得遠遠都能清晰看見。

    此刻的閻寒,卻並未覺得這畫面有什麼珍貴之處,瞥一眼邊上哈哈大笑的隊友,沉聲喚道:「姜衿。」

    姜衿伸手抓抓頭髮,站在原地等他了。

    閻寒大步流星地走了過去。

    很快到了她身邊。

    「教官好。」姜衿朝他笑了笑。

    「嗯。」閻寒沒有停下,邊走邊道,「吃過飯了?」

    「吃過了。」

    閻寒目光審視地看她一眼,又道:「你這是……戀愛了?」

    「啊?」姜衿窘迫又疑惑,半晌,回過神低頭笑笑道,「真得很明顯嗎?都能看出來啊。」

    閻寒嗤笑一聲,「除了愛情,我想不出還有什麼東西,能讓一個少女,如此地……」

    他似乎略略想一下,沉聲道:「躁動。」

    呃……

    姜衿竟是有點說不出話來了。

    ------題外話------

    親們早安么么噠。\(^o^)/~

    阿錦苦逼地才從大神碼字里爬出來,不湊巧地給感冒了,臉蛋還有點過敏,昨晚就沒能及時回復親們留言了,弄點飯去吃,完了回復哈。(⊙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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