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再次醒來之時,已回到溫暖柔軟的床鋪。
玉戈見她睜眼,忙趨步迎上來。
那般神情,除了畢恭畢敬,更是誠惶誠恐。
女子撐著起身,只覺渾身酸軟。
她打量眼前侍女一眼,半帶思索:
「你叫……玉戈?」
玉戈聞言,眼神猛地發亮:
「側妃,記起來了?」
女子搖搖頭:
「你昨日說的。」
玉戈吐了一口氣。
那模樣,不像是失落,更像是安心。
女子蹙眉,又四下掃一眼:
「怎麼今日的侍女,與昨日不同?」
玉戈驀地語塞,緩了緩,方道:
「昨夜裡,側妃昏睡在地上,可嚇壞人了!王爺大發雷霆,只道侍女們不盡心。故而俱換了。」
女子思憶起昨夜。
自己似乎想到了什麼,卻又理不清楚。
她又看一眼四下的新面孔,嘆了口氣:
「何至於此?」
玉戈一面扶她,一面道:
「自然是九王爺心疼側妃。」
女子望向玉戈:
「那位九王爺,果真是我夫君?」
玉戈掩面一笑,背身去倒水:
「這還有假?」
她將溫水遞與女子,只道:
「咱們王爺是皇上幼子,身份貴重,豈能以這等事誆騙?」
玉戈言語間,像聽了個不合常理的笑話。
女子吃一口水,無奈一笑:
「或許,真是我病中多心。」
可為何,她對他並無夫妻的親近?
玉戈笑道:
「自然是側妃多心了!你如今不記事,王爺已張榜遍尋名醫。待側妃病好了,自知王爺苦心,也就不能冤枉王爺了!」
玉戈說話有趣,女子亦笑了笑。
她又道:
「你們說,我叫烏林裊裊?」
玉戈點頭。
「那我父母呢?」女子神情有些急切。
玉戈心道「好險」。
好在九王爺昨夜送來側妃的生平記載,要她們倒背如流。
玉戈故作憂傷神色,只道:
「王爺說側妃不記得也好,這些事本不讓說的。」
女子心頭一顫,忽抓住他的手:
「什麼不讓說?你快講來!當心我治你的罪!」
玉戈一驚。這會子倒會用側妃的身份!
她緩緩氣息,方道:
「側妃的父母,常年於宋地征戰,三年前雙雙戰死沙場。側妃當時無依無靠,若非王爺相助,也不知如今是個什麼境況!」
提起父母二字,女子心下隱隱作痛。
父母雙亡,這般痛楚,卻又真實得緊。
她深吸一口氣,也不想再問什麼。
「側妃,」忽聽簾外人通傳,「王妃著人來看您。」
王妃?
女子一愣,旋即又瞭然。
自己既是側妃,上頭自然有個王妃了。
她正待開口,卻聽玉戈道:
「側妃,王爺說了,怕擾你養病,不叫人探視。」
女子朝簾外看一眼:
「王妃身份貴重,哪有她派人,我不見的道理?」
「可王爺心疼側妃,特意囑咐過。」玉戈壓低了聲音,只耳語道,「上回王妃來看您,還被王爺攆出去呢!」
女子蹙眉:
「我與王妃素有過結?」
玉戈連連擺手:
「可不敢亂說。王妃很是和氣,只是王爺太心疼側妃了。」
玉戈毫不遮掩地打趣,女子倒是面色一紅。
看來,自己不僅是個側妃,還是個寵妃!
既是多得一分寵愛,更要守得住規矩,以免有心人詬病。
女子方道:
「還是請進來吧!我亦想多見見人。」
「可王爺……」玉戈為難。
女子輕笑,只將食指放在唇邊:
「咱們別同他講。」
玉戈無奈看她一眼,依舊不依。
女子笑了笑,趁她不覺,直向外道:
「進來!」
玉戈不及阻止,只見排排侍女魚貫而入。
領頭的是金戈,身後跟了約莫八位侍女。她們皆錦衣華服,捧著金玉玩物、珍稀藥材,很得氣派。
只見眾人齊齊行禮:
「恭喜烏林側妃康復。」
金戈又笑道:
「昨夜裡,聽聞側妃醒了,咱們王妃可念著你呢!你們一向親近,又怕見了止不住地說話,擾側妃養病,這才叫我送些物件來。」
女子聞聲點頭。
這般說辭,倒是中規中矩。
不知太過熱忱,也不至太過冷淡。
女子方道:
「多謝王妃。只是,我大病初癒,許多人事俱忘,倒累及王妃操心。」
金戈近前幾步:
「側妃這是哪裡話?王妃常說,既入了門,你們便是自家姊妹。想是側妃不記得,才講如此見外的話。」
金戈還欲上前,卻是玉戈攔在前面。
玉戈一抬手,方喚人收了禮。
她道:
「王爺說了,側妃虛弱,不宜親近。」
金戈看她一眼,轉而笑了笑:
「也是王妃上心,親自為側妃綉了條香羅帶。炎炎夏日,羅帶最是清涼。」
她一面說,一面捧出個錦盒:
「這可比金玉玩物貴重萬分,倒不敢教那些粗笨丫頭捧著。」
金戈說罷,遞了上來。
玉戈接過,迅速查看一番。東西是好東西,也並無不妥之處。
只聽床頭女子喚道:
「玉戈,給我瞧瞧。」
女子細細看來,原是條嫣色羅帶。其上針角細密,綉工絕佳,正一幅纏枝芙蓉的紋樣。
女子方道:
「王妃綉工出神入化,想是多年習得。」
金戈笑笑:
「王妃的針指是有名的好,只是鮮少贈人。」
女子收好羅帶,笑道:
「替我謝過王妃。待我病癒,必親自登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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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金戈去后,裊裊只舉著香羅帶把玩。
這般綉工,倒像是宋人的針法。
怎的莫名熟悉?
她將紋樣仔細看過,收針之處,很是特別,與常用收針之法不同。
想是王妃綉藝出眾,自有許多獨創的針法。
玉戈進來添燭,只笑道:
「側妃看了一夜,也不見多出一枝花來!」
裊裊笑了笑:
「我只覺王妃的針法熟悉,也不知多看一陣,是否能記起什麼?」
玉戈的手腕頓了頓,只道:
「從前王妃亦贈過側妃,自然熟悉了。」
似乎也只得這個解釋。
正發愣間,卻是九王爺完顏宗廷邁步而入。
「聽聞你今日精神不錯,」他笑道,「看什麼呢?」
「王爺。」裊裊輕喚。
「予我瞧瞧。」完顏宗廷攤手笑道,像個要糖的孩子。
裊裊緊握香羅帶,卻不給他:
「這帶子是王妃所贈,裊裊很是喜歡。」
王妃!謝菱!
完顏宗廷聞言,面色猛地一黑。
「她來過?」他繃緊了神經。
裊裊有些被嚇著,只愣愣地搖了搖頭。
完顏宗廷心下一沉,一把奪過香羅帶,直直出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