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艄公卻是隨性笑笑:
「我們本非詩書之家,哪有那些講究?王小郎君有學問,他有幸撿個名,已是天大的福氣了!」
紹玉見他們質樸,遂也不再推辭,只向楊四兒道:
「見你胸懷熱血,雖是少年行徑,於國破之際,卻也難得。便取『再興』二字,再興國土,再興宋威,不知你喜不喜歡?」
楊再興!
小童一拍案頭,起身抱拳。熱腸之中,卻還帶著少年人的稚氣。
只聽他道:
「好!我從此便喚作『楊再興』!定不負王小郎君所贈之意!」
且說江寧府這頭,七娘已在趙府住了半月有餘,也算暫且安穩。
趙明誠早往青州去過書信,只將七娘之事說與李清照,要她快些來江寧,也好見上一見。
他到底為當世大儒,七娘既在此處,免不得又恢復了從前日日念書的日子。
只是這回,她倒不像從前一般懶怠。
「浣花,」七娘喚著新丫頭的名字,「我昨夜又得一篇學論,你去請陳先生來,要他做個講解修改。」
浣花約莫十二三的年紀,生得清瘦,頗染得些文氣,從前在青州時也伺候過李清照。
她正整理七娘昨夜看過的書卷,一面回頭道:
「昨夜不是才請過么?算來,小娘子還不曾溫習。此時去請,若陳先生問起書來,可不是答不上來了么?」
七娘卻不以為意:
「誰說我不曾溫習?方才用早飯時,我已敷衍過一回。過會子你去請時,我再默一遍,也就爛熟了!」
跟著七娘這幾日,浣花也知她頭腦好用,頗有靈性。可即便如此,也犯不著日日請先生講解啊!
況且,每每去請,陳釀皆是與趙明誠談事。她一個丫頭,總不好回回打斷!
浣花方勸道:
「那回找趙大人拿的書還不曾看完……」
不待她說罷,七娘只蹙了蹙眉,嫌她啰嗦。
「怎的這樣麻煩!」七娘故作不滿,「從前家中皆道我不用功,總有許多抱怨!如今我知用功了,你又不許人上進!」
浣花一聽,卻也慌了。聽聞這謝小娘子一向任性驕縱,如今也算是見識了!她一時手足無措,勸也不是,不勸也不是。
七娘看她幾眼,方撇嘴道:
「罷了!我自己去就是!」
七娘整了整髮髻,說著便要起身。浣花阻攔不及,忙跟了上去。
誰知剛至門邊,卻撞上了迎面而來的陳釀。
七娘猛地收住腳步,險些撞個滿懷!
陳釀只負手看著她,蹙眉道:
「這般急匆匆的,又是去何處?」
七娘轉而一笑,拽著陳釀進屋。她小小的身子拖著陳釀,看上去很是滑稽,浣花竟忍不住笑了一聲。
七娘聞聲,隔著陳釀探出頭去,只羞惱道:
「浣花出去!」
浣花忙捂上嘴,這才去了。
「釀哥哥坐。」七娘拉他在案前坐下。
陳釀方道:
「我早前往江寧府衙看了些卷宗,眼下才得空回來。雖遲了些,卻也不算爽約吧?」
原是昨夜講學時,二人相約今早談論,也難怪七娘這般急切。自然,浣花是不知這些的。
七娘含笑搖搖頭,只道:
「昨夜說的那篇學論,我已做好了,釀哥哥看過自知。」
陳釀狐疑地看她一眼。
這幾日趙明誠帶著她看了許多金石古物,她倒也頗有興緻,連帶著對古籍詩書也更上心。
夜裡見她院里尚有燈火,便知是熬夜讀書了。
陳釀將她那篇學論先通看一番,其中所言,多是如何整理當世名儒的文章,又對興女學之事略有提及。
行文雖有些散亂,好在觀點卻很是別緻。
陳釀看罷,方問:
「從前不覺,你竟有這份心思。怎的忽而想整理當世賢才之作?」
七娘這會子卻不苟言笑了,只聽她道:
「前些日子,趙伯伯將父親的《江山獨秀圖》回贈與我,我方才有所感悟。人生在世,盡似白駒過隙,好好的人,不定何時便不知所蹤了。」
她深吸一口氣,又道:
「趙伯伯說,打仗是一時的事,而做學問卻是萬世之事。蓼蓼覺著很有道理。從前釀哥哥也說過,錦繡文章,當立於天地,不隨世事而遷,不隨人情而改。」
陳釀點點頭:
「這也是君子之道。」
七娘接著道:
「如今適逢國破,我一介弱質女流,自不能上陣殺敵。然而這書案之上,卻可有我一席之地。那些治世文章,絕不能因著亂世流離,而不得記載。我想,父親也不願我因著長日漂泊,而碌碌一生。」
聽她這番言論,陳釀心下倒生出一分敬佩之感。
從前,也沒人教她說這些。想是一路行來,她親身所感,加之如今趙府的治學氛圍,方才如此。
陳釀看向她。方囑咐道:
「此是德惠後世之事,你若要做,只記得九字。謹考證,勿杜撰,莫偏頗。」
七娘一一記下,又正色點了點頭,似乎是從未有過的認真。
她既出身書香之家,於亂世之中,自然該有書香之家的擔當。如今謝府唯剩她一人,這一脈書香,自然是要倚仗她謝七娘的。
七娘抬眼看著陳釀:
「釀哥哥,只是,我雖有心,到底學識淺薄。若有不妥不實之處,你可要時時督促著,未免我遺禍後世。」
這句「遺禍後世」,又顯出她的俏皮來。
陳釀兀自笑了笑,點頭應下。
至此,七娘日日卷不離手,夜夜挑燈作文,對光陰頗是珍惜。
陳釀得空之時,也總來陪著。二人一同考證作注,一同校對,像極了從前帶她讀書的日子。
若陳釀不在,七娘亦能兀自謄抄。夜裡,只將拿不準的,不明白的,寫於花箋之上,待陳釀來時,再一同考證。
她心裡始終記著,那夜在狀元樓,陳釀說的話。她不是誰的謝蓼,而是她自己。
一個自能立身,自能立思的謝蓼!
而陳釀這頭,除了與七娘整理文章,多是埋在了江寧府的卷宗之中。
早前,他已將柳花渡口商人行騙之事報與趙明誠,趙明誠亦覺出蹊蹺,便著手調查。
只是半月已過,消息源源不斷地返回,卻依舊抓到不關竅。最要緊的,是怕此事與金人有關。
這日,陳釀正與趙明誠說起此事,忽有個皂吏急匆匆地進來。
只見他行禮道:
「趙大人,陳先生,前日所查之事,已有眉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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