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見他滿面頹然,縱使身著錦繡春袍,亦見著一派落魄之氣。
何斕朝七娘使了個眼色,耳語道:
「你瞧,日日這副樣子,該如何是好啊!」
七娘拍了拍何斕的手,又將五郎審視一番。
她遂故意撒嬌道:
「五哥!你怎的不理我?」
五郎一怔,轉過頭去,只「哦」了一聲。
俄而,他似乎覺著不大好,又補上一句:
「七娘來了,且坐吧!」
七娘與何斕相視一眼,只深蹙著眉。
她奔上前去,拽著五郎的手臂,又眯著眼笑道:
「五哥,你陪我去園子里賞花,好不好?」
五郎愣了愣,只見七娘正悄悄朝他使眼色。
他遂點頭,又向何斕道:
「斕兒可要同去?」
「不了,」何斕搖搖頭,「我過會子還去大嫂那裡。前幾日,宮中賞下幾匹茜紗帘子,還需去對一對。」
這般拒絕,一來,是著實有事;二來,對於五郎近日的冷落,何斕到底有些不滿。
五郎哪裡知道她心中所想?
他只點了下頭,遂拉著七娘去了。
行至門邊,七娘忽回頭,朝何斕做個「五嫂放心」的口型,便隨五郎去了。
何斕笑了笑,這個七娘子,都已及笄了,還是這般靈巧機敏的孩童模樣。
她舒出一口氣,但願能問得些什麼吧!
剛出院門時,是五郎拉著七娘。可不多幾步,便是七娘拽著五郎疾走。
二人方在花園停駐。
花園中一片芳菲,時有暖風吹過,花兒片兒簌簌而落,婉麗非常。
只是此時的五郎,倒無心欣賞這景緻。
「七娘,」五郎開口,「你拉我過來,所謂何事?」
七娘雙手背在身後,仰面望著他,方道:
「五嫂說,你近日有些不大對勁。」
「哦。」五郎道。
「哦?」七娘滿臉莫名,「這是何意?」
「沒什麼,只是課業繁重,我有些累。」五郎道。
七娘撇撇嘴:
「我亦是這般同五嫂說的!」
五郎無奈嘆了口氣:
「有些事,你又不是不知,做什麼偏來問我?」
七娘有些訕訕,可想起何斕的模樣,直叫人心生憐惜。
她道:
「五嫂很是擔心你呢!」
思及何斕,五郎亦覺虧欠。
他方道:
「這些日子,我並非故意冷落她。我心裡很亂,不知如何與她相對。」
「我不明白,」七娘看著他,「五嫂待五哥那樣好,你為何還對卞大娘子念念不忘呢?」
五郎搖搖頭,亦看向七娘:
「七娘,你問出這句話,還真有些可笑。」
七娘微撅起嘴,道:
「什麼意思?」
五郎只笑了笑,道:
「斕兒待我再好,也及不上紹玉待你的一半。你為何還時時粘著陳二哥呢?」
七娘心緒微動,似乎,是這個理。
情不知所起,原非公平的。勸起人來容易,可這其間,哪有服人的道理可言?
七娘點頭道:
「五哥所言不錯。可你我不同,釀哥哥從未許諾過我什麼,亦從未對不住我半分。」
她頓了頓,依舊望著五郎:
「可卞紅菱與你,是有山盟海誓的!從前驟然拋離,五哥又何必為她,做出這副樣子呢?」
五郎背轉過身去,舉目四顧,只覺心頭頗是沉重。
這樣好的景色,倒如他們初見那回。
熏風徐徐,花影重重,她立在橋上看花,是比花更嬌艷的風景。
五郎忽一聲不易察覺的嘆息。
他只道:
「七娘,情之一字,你還是不懂的。」
七娘有些不服:
「我只知道,背盟的行徑,是為不義;未與五哥說清楚,害你飽受相思之苦,是為不仁!」
五郎看她一眼,搖頭道:
「真是越發像陳二哥了!」
驟然說起七娘的心事,縱然是在親近的五哥面前,她亦有些羞。
她遂紅著臉低下頭去。
五郎接著道:
「所謂背盟……其實,世間哪有什麼背盟呢?山盟海誓,自是出於本心。若心已不在,空守著盟誓又有何用?」
七娘一臉懵懂,只道:
「五哥,我不明白。」
五郎又道:
「世間盟誓,皆是說給自己聽的。要麼怕良人不再,要麼怕辜負良人,才說出這樣的話,自欺欺人。」
七娘倒吸一口氣,這樣的五哥,她沒見過,只覺遙遠非常!
「五哥,」七娘輕聲喚,「你方才所言,我雖不大懂,可也聽出來了。事已至此,你還是放不下,對不對?」
五郎自嘲地一笑:
「斕兒那樣好,本來,我已不去想了。」
或許不是不想,是克制著不去想。
五郎接著道:
「誰知,八妹妹偏偏嫁去了魯國公府!從前,趙廷蘭房中只她一人,如今正室入主,她豈能又好日子過?」
七娘點頭。
五郎的擔憂並非全無道理,且看謝府的姨娘們便知了。
八面玲瓏如陳姨娘,每天的日子,不還是過得提醒吊膽么?
便是如此,還要日日顧念這朱夫人的心思,生怕得罪。
何況,卞大娘子連位正經姨娘也算不上!
趙廷蘭那拈花惹草的性子,不定日後妻妾成群呢!
到那時,卞大娘子豈不只得挨欺負的份?
七娘只得安撫,道:
「菱兒也不是那等是非不分之人。卞大娘子若無錯處,想來菱兒也不會有心為難。」
五郎心道:謝菱雖不會是非不分,可她卻是心思深重,一等心細之人。
思及此處,五郎的擔憂又深了一分。
七娘見他依舊面有憂色,遂道:
「若是有她的消息,知她日子順遂,五哥也就放心了吧?」
五郎微怔,眼睛忽有了神。
他道:
「七娘,你能替五哥打聽一番么?」
七娘蹙蹙眉,一時有些為難,只道:
「那……此事定不可教五嫂知曉。」
「這個自然!」五郎作揖道。
七娘嘆了口氣:
「我明日便邀菱兒出遊,替你問一問。只是五哥……」
「嗯?」五郎看著她。
七娘沉吟半晌,接著道:
「不論是什麼境況,五哥不許再如此消沉了。不獨五嫂,我亦擔心的啊!」
五郎笑了起來,摸摸她的髮髻,只道:
「好!七娘果是五哥的好妹妹。」
七娘亦笑了笑。
少時一處的三人,如今只剩她與五郎在汴京。想來,若是紹玉,他亦會憐五哥痴心吧!
次日一早,七娘便打發了丫頭往魯國公府去。
難得七娘邀約,謝菱自是欣然應下。
左右,今日沒什麼要緊事,姐妹二人遂一同往趙廷蘭的海棠林踏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