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郎?」七娘有些不明所以。
紹玉看了她一眼,拿出一副告誡姿態:
「你最好別去。」
「為何?」七娘追問。
為何?紹玉看著她的痴態,忽有些想發笑。她還問他為何!
每回帶她見陳釀,要麼摔傷了腳,要麼弄傷了心。紹玉分明一心相護,她竟還問他為何!
紹玉只道:
「我自知攔不住你。可你若執意要去,我亦不會再陪你了。你自己想清楚!」
紹玉這一番話,直叫七娘雲里霧裡。
二人從前也爭吵過,可紹玉眼下的冷漠姿態,卻讓七娘吵不起來。
紹玉又看她一眼,起身道:
「我回去了。」
說罷,便轉身要走。
「三郎!」七娘忽喚住他,「你是在,生我的氣么?」
聽她言語,紹玉只覺一口氣堵在喉頭。
他驀地轉身,確有些生氣神色,只道:
「是,我是生氣!我氣你一腦門子栽進去,不管不顧。上元那日,你是如何醉的,如何哭的,自己忘了么?」
「我沒忘!」七娘辯道,忽而又垂下眸子,「只是,有些事,我要與他問清楚。」
「呵!」紹玉一聲輕笑,「隨你吧!」
這一回,他真是頭也不回地走了。七娘卻也不再喚他,只望著空空如也的門口,一時心緒不平。
環月正從院子進來,見著紹玉,還不及行禮,他便一晃而過,像個影子一般。
「王小郎君這是吃槍葯了?」環月一面進屋,一面看幾眼院子,「可是與小娘子慪氣來?」
七娘搖了搖頭。
一旁的阿珠直朝環月使眼色,環月見著,自是明白,遂也不再相問。
「說來,」只聽七娘道,「咱們許久未出門去,不如三日後,去登高如何?」
卻聽阿珠打趣道:
「好啊!三日後有個太學的『秋社』,太學生們皆登高去。嗯,許能見著陳先生呢!」
七娘瞥她一眼。
原來,適才紹玉所言,皆被她聽了去。這個阿珠,不僅做了叛徒,還學會偷聽人講話!
誰知七娘還未罵她,阿珠自己先忙著解釋了一番。
只見她擺手道:
「可不是我偷聽。小娘子與王小郎君,又不曾避著人講話,我無意聽著,總不能裝作不知啊!」
七娘撇了撇嘴,只道:
「聽著便聽著,何苦說出來!這般看我笑話,看我不打你。」
正說著,七娘便起身要去打阿珠。阿珠只往環月身後一躲,來回地閃避。環月夾在當中,很是無奈。
「姐姐救我!」只見阿珠嚎道。
環月笑著搖搖頭,忙攔著七娘,道:
「小娘子歇上一歇罷,仔細手疼!」
「不行!」七娘不依不撓,笑道,「今日非抓著她,不打上一回,立立規矩,我再不活了!」
阿珠圍著環月躲,七娘圍著環月追。三人鬧作一團,倒將煩心之事都暫且丟了。
直至琳琅進來,一番勸說,總算平息下來。
阿珠心道:這個七娘子,前一刻還在大老爺書房哭得那般難過,這會子盤算著要去見陳先生,又興奮成這樣。當真痴得很!
三日的時光,不長亦不短。
七娘數著日子,兀自消磨,只覺頗是難捱。
這幾日,她日日皆去瞧許道萍。許姐姐總算醒了過來,可她那身子,依舊羸弱得緊。
如此看來,進宮之事,只怕又該再推一推了。
七娘替她瞞下自盡一事,免不得又是一番勸說。
許道萍微蹙著眉,只道:
「七妹妹有心了,替我瞞下。」
七娘看著她直搖頭:
「許姐姐,你何至於這等想不開呢?」
許道萍嘆了口氣,遂道:
「謝府於我,有收留之恩;而……」
她忽頓住了,只看了看七娘,又低下頭去。
「姐姐怎不說了?」七娘拉著她的手,只淺笑道,「咱們不是說好,莫有嫌隙么?」
許道萍點了點頭:
「是我心窄了。」
只聽她接著道:
「收留之恩固然大,可陳郎於我,亦有靈犀之情。唯有我自了結,方能各不辜負。」
七娘低頭嘆了口氣。
靈犀之情,聽上去,真是好美啊!偏偏那人是釀哥哥,當真諷刺得很。
七娘似未聽過,只寬慰道:
「姐姐糊塗。且不說你還未曾進宮,便是進了宮,只要這條命在,便有個盼頭。來日方長,你又何必如此呢?」
「你說得很是。」許道萍道,「生死關口走這一遭,我亦看開許多。一切隨緣吧!」
七娘這般來來往往,時日倒也如此過了。
待到第三日,秋風更是蕭瑟。
這個時候,原不是登高的好時節,太學的「秋社」也多不在此時。只是,今年太學的課業尤其繁重,再三推遲,也只得今日了。
七娘的車馬早已備好,一應僕從丫頭,亦只有多的。
今日紹玉不在,為行事方便,七娘只換了身小郎君的裝扮。她穿著太學時候的舊衣,眼下看來,又成了娘里娘氣的小祁莨。
七娘端詳著鏡中的自己,只覺陌生又熟悉。她低頭笑了笑,便上車出門去。
誰知,馬車才行至正門,忽而緩緩停下。
七娘心下奇怪,掀起帘子看過去,倒是猛地一驚。
只見紹玉一身絳色錦衣,騎在一匹紅棕大馬上。他身後披著深秋的雀羽斗篷,一手握著馬鞭,一手拽著馬韁。
七娘直看著他,滿臉地不解。
他不是說,再不陪著她了么?怎的如今,又在此處見著?該不會,是故意攔她來的吧?
七娘的脖子朝後縮了縮,直直看著紹玉。
紹玉亦看著她,只驅馬過來,冷著臉道:
「就知道你不聽勸!」
七娘有些抱歉地低下頭。紹玉本是為她憂心,她又如何不知?
「三郎,我還是想要去問個明白!」七娘道。
紹玉搖了搖頭,又嘆了口氣,只道:
「我知道!」
「那你……」七娘試探著抬眼看他。
「走吧!」只聽紹玉道。
「你不攔我?」七娘有些驚愕。
只見紹玉立直了身子,輕笑一聲:
「就知道攔不住!罷了,還是陪你同去吧!」
否則,他總是放心不下的。
七娘轉而一笑,輕輕放下帘子,一行人遂朝著近郊去。
紹玉深深凝視著她的車窗,忽自嘲地一笑。
到底,對於她,紹玉是狠不下那份心的。明知她是見陳釀去,他卻依舊這般寸步不離地護著,當真可笑至極!
上山的路,頗有景緻。夾道銀杏很是壯觀,遍山的野茱萸,亦更得可愛之處。
七娘掀簾望去,太學的秋社,應是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