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的香粉,誰也能用,確不能說明什麼。
可王環心下慌亂,卻不曾注意,此是茉莉香粉!
熟悉她的人皆知道,她自小便不喜茉莉香味,故而香粉香膏,從不著添茉莉。
況且,七娘絲絹上的茉莉香粉,原不是俗物。那本是宮中賞下的,旁人自然不得。加之香氣幽微,卻不易察覺。
若真如她所言,她不曾碰過,又如何會身染茉莉清香呢?
於此二處,王環再欲狡辯,也只是徒勞罷了。
眾人一片唏噓,皆對著王環指指點點。縱使她姓屬王氏,做下這等禽獸行徑,只怕也落不得什麼好下場。
再則,受害之人亦非尋常女子,而是權傾朝野的蔡太師愛女。便是王家有心保她,卻也並非易事。
王環掃視著眾人,猛地退後了幾步。
四下的眼神,鄙夷而驚恐,直將她圍得喘不過氣。她忽覺頭腦脹痛,只深蹙著眉。
又是這般的眼神!看她跟怪物似的!她又不會吃人,為何如此看她?
這些人,和西蜀之人有什麼兩樣?
汴京此地,又與西蜀有何不同?
啪!
只聞得一聲巴掌清脆明晰。
眾人忽而愣住,一時又一片鴉雀無聲。
王環的左臉漸漸紅腫,隱現出五指印痕。
蔡五娘的手亦是紅腫,方才一巴掌,她只恨不能將她打死!
「為何!」蔡五娘怒目而視,「究竟為何!」
七娘與朱鳳英立在一旁,為何,她們亦想知道為何?
為何殘害蔡三娘子?為何不擇手段地陷害七娘?
王環見再無掙扎餘地,忽狂笑了起來。
「為何?」她笑得及其怪異猙獰,直瞪著七娘,「賤人!都是賤人!」
她又道:
「謝蓼,今日,是你故意的吧?」
「請君入甕罷了!」七娘漠然回視,「若非你三番兩次陷害於我,又豈會有今日之事?」
「三番兩次?」王環笑了笑,「你果然都知道。你心知肚明,卻在我面前裝傻!」
七娘心下覺著可笑,心知肚明,也不過是前幾日的事。
「是。」七娘道,「鄭明珍雖罪有應得,可她也替你背了鍋!」
她近前幾步,向王環低聲耳語:
「鄭明珍根本不認得釀哥哥,如何能想出那樣的法子?能用釀哥哥引我入局,必定是對我極熟識之人。必定是,能窺探我心意之人。」
王環滿目驚愕,並著一腔的憤怒。
七娘頓了頓,又接著道:
「你或許已忘了,可我記得。當時正是你,帶頭壓了賭局,還擅作主張,讓阿珠去打聽吳生!這可是他們編排我的有力說辭啊!」
七娘緩了緩氣息,退後幾步,立直了身子,只道:
「如今,你總能告訴我,這一切是為何了吧?」
王環咬著唇,依舊恨恨地望著七娘。
「我也是活不得了!」只聞她道,「倒不怕告訴你。你聽好了,三哥是我的,是我一人的!你們兩個賤人,別想……」
「你閉嘴!」
王環正說著,忽聞人群外一生怒喝。
眾人齊齊朝那處瞧去,來人竟是王紹玉!
只見他身騎高頭白馬,立在千年銀杏下,一身絳紫雲錦袍挺括利落。方才他言語雖厲,卻見出一番丰神俊朗來。
紹玉翻身下馬,直至七娘身邊,上下打量一回,方道:
「你可有事?」
七娘一愣,只搖了搖頭。
紹玉舒了一口氣,又轉向王環,語氣比方才更是嚴厲:
「西蜀的教訓不夠么!」
王環瞥他一眼,一聲冷笑:
「你就會護著她!」
「你跟我回去!」正說著,只見紹玉拿起馬鞭便要綁人。
蔡氏姊妹見這架勢,哪裡肯依?
只聞蔡五娘道:
「慢著!她害我姐姐,豈是你說帶走便帶走的?」
五郎雙手停在半空,默了一瞬,方轉身行一大禮。
「王府教導無方,此番帶回去好生審問,定會給小娘子一個交代。」紹玉道。
蔡五娘扯了扯嘴角:
「我姐姐生死未卜,你一句交代,便想帶走人?」
紹玉一時語塞。
蔡五娘又道:
「況且,要這交代的也不是我,而是蔡太師府!」
紹玉深蹙著眉,只覺事情越發複雜,越發棘手。
他轉頭向王環道:
「你最好祈禱蔡三娘子沒事!」
王環別過頭去,也不看他,像個尋常與兄長鬧脾氣的小姑娘。
幾方便如此僵持著,混亂不清。圍觀之人也弄不清究竟是怎麼回事,也不知王環方才未說完的話是什麼。
也不知過了多久,忽見一丫頭踉踉蹌蹌地跑來,一面高喊:
「保住了!保住了!」
來人正是蔡府的丫頭。蔡氏姊妹忙趨步上前,焦急地望著。
「三娘子的命,保住了!」她說完,只長長呼出一口氣。
蔡氏姊妹相互看著,激動地說不出話,心中似放下了千斤重石。
「快!快!帶我們去瞧瞧。」有蔡氏女早已喜極而泣。
一時,蔡氏眾人只跟著那丫頭便去了。
才行幾步,卻見蔡五娘回頭,指著王環,向身旁丫頭吩咐道:
「將她帶上!讓她跪在門外,贖罪!」
那兩個丫頭正要動手,卻被紹玉一把拂開:
「我帶她去!」
說罷,紹玉三兩下捆上王環,便隨她們往內院廂房去,七娘與朱鳳英亦跟上。
圍觀之人見真相大白,已然無趣,只做鳥獸散。此時,怕是正趕著將五木觀之事,傳至汴京的大街小巷。
蔡三娘子雖性命無虞,卻依舊昏睡不醒。七娘他們在門外候著,卻也不放心就此離開。
只見紹玉將王環捆在千年銀杏上,也不理她,只由她掙扎。
七娘看了一眼,方至紹玉身旁,問道:
「三郎,你怎來了?」
紹玉知她要問,方道:
「估摸著她要闖禍,便急匆匆趕來的。誰知,還是遲了一步。」
他又看了看七娘,還是有些不放心,又問:
「你果真沒事?」
「果真沒事。」七娘嘆了口氣,又道,「不過,她口口聲聲地咒罵我與蔡三娘子,如此出言不遜,卻是為何呢?」
她目不轉睛地審視著紹玉。王環方才為說完的話,似乎與他,有很深的關聯。
紹玉亦回視她,無奈一笑:
「你已然猜著了,卻又問我來?」
七娘低下頭,垂著眸子:
「我只是有些不敢信,她對你……這到底,是太荒唐了。」
紹玉又一聲嘆息:
「她本不是王家骨血。」
聞得此話,七娘猛地抬起頭望著紹玉。
「前些日子,聽母親議論起她的親事,我才知曉的。」紹玉搖頭道。
七娘不解,只聽紹玉娓娓道來:
「其實,三叔的女兒,出生便夭折了。眼前的環妹,不過是遠房表親過繼而來。那時我還太小,遂沒什麼印象。」
七娘一愣,竟還有這樣的事?
「可這樣的事,不是該瞞著她么?怎麼她卻知曉了?還對你……」她問。
紹玉又一番沉重嘆氣:
「這便要從西蜀之事說起。」2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