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四人一時不及反應。不過是打了一頓,臨走時還求饒呢!怎麼死了?
二位小娘子只嚇得不敢言語。從前再怎麼鬧,總不會攤上人命,那叫惹事。若真如金玲所言,便是惹禍!
惹禍,事情就大了!
紹玉仔細將昨日的經過回憶一番,並無不妥。
他遂問:
「敢問金玲姐姐,那顧顯,是如何死的?」
金玲輕聲冷笑:
「王小郎君還問呢?留著精神,與夫人們解釋吧。」
只見二位小郎君不肯就走,屋中四人正相互使著眼色。
金玲方道:
「怎麼,何娘子與七娘子亦想去湊個熱鬧?」
她們只愣愣地搖搖頭。
金玲又道:
「外院已有十來位家院候著。小郎君們若執意不走,就別怪他們驚擾小娘子了?」
紹玉與五郎相視一眼,只得跟著金玲去。
「潤郎!」何斕弱聲喚道,滿面的提心弔膽。
五郎回頭,朝他露齒一笑:
「我與母親說清楚便回來。你們可別散,我還要說書呢!」
他嘴上雖硬,心中卻已打起鼓來。莫不是真打死了人?
紹玉只看了七娘一眼,也不說什麼,二人遂跟著金玲去了。
方至堂上,只見謝詵、朱夫人,並同王大人夫婦皆在。
四位大家長端然而坐,儼然四尊不可抗衡的佛像,直壓得五郎與紹玉心慌。
這也罷了,只是客座的方位還有一人,約莫四五十的年紀,也不知在何處見過。他神情溫和,倒比謝詵他們可親些。
五郎額上已開始冒汗,他抬眼偷瞧謝詵,又匆匆低下頭去。
謝詵捋了捋鬍鬚,聲音低得如一聲悶雷:
「說說吧,昨日的事。」
二人面面相覷,五郎只道:
「昨日,揍了顧顯一頓。」
王大人亦審視他們一番,又問:
「三郎,你說呢?」
紹玉緩了緩氣息,強撐著面不改色,方道:
「五郎所言不虛。聽聞,是死人了?」
王大人一聲冷哼,倒是王夫人坐不住了。
她忙道:
「你們快快從實說來,一條人命,豈是好混過的?」
「母親,」紹玉作揖道,「我們確是打了人,卻並不曾取人性命。」
「那人為何死了!」王大人怒道,「年紀輕輕,下手沒個輕重,不少人看著你們出的手!」
紹玉心下跳得極快,卻依舊穩住神情:
「我們臨走時,清清楚楚聽他連聲求饒。若是將死之人,豈會如此?」
王大人脾氣上來,直要上手打他。
客座中的中年男子忙趨步上前,攔道:
「大人且慢。二位小郎君,你們打人之時,可見他有醉態?」
二人回憶了半晌,皆搖了搖頭。
四位家長相互看了看,一時放下心來。
那人又道:
「仵作驗過,說死者生前飲過烈酒。若非你們打死的,那必是有旁人出手。或是仇家,見著他醉態如此,一時起了心。」
王夫人亦附和:
「正是呢!可憐兩個孩子,被這等冤枉。」
謝詵只看向客座上的中年男子,笑道:
「鄧少尹,事情已然清楚了。至於真兇,便要靠你們了。」
原來,那人便是開封少尹鄧大人。
今晨接到報案,說街邊見著一具新屍,一看是顧顯,不少人都道出了紹玉與五郎當街毆打之事。
按律,本當直接提人審問。只是,此事到底事關王、謝二府的小郎君,蔡府尹便著鄧少尹親自跑一趟。
鄧少尹只作揖賠笑道:
「下官也是職責所在,不得不例行公事。倒是打擾了二位大人,也叫小郎君們受驚了。」
王大人只笑道:
「為朝廷辦事,自當盡責。鄧少尹不必自責。」
說罷,二位大人便親自送了鄧少尹去。
一時,夫人們心疼小兒,忙擁上去上下打量。
朱夫人看了看五郎,只低聲道:
「人已走了,你們說實話,適才沒哄人?」
謝詵一走,五郎倒不怕了。
他只正色道:
「母親,這點分寸,五郎還是知曉的!」
「謝嬸嬸,」紹玉亦道,「我們不過是為七娘與五嫂出口氣,何至於殺人?」
他們所言不無道理,二位夫人又將當時情景細問了一番,才真正放下心來。
罷了,只打發了他們回去。
一路上,五郎只對鄧少尹嗤之以鼻:
「什麼東西!我們說,他便信,哪有個做官的樣子?」
紹玉笑了笑:
「怎麼,你還盼著他不信呢?」
五郎撇撇嘴:
「咱們本就是清白的。如今這般,倒像是依仗著家中的權勢作威作福。也不知外面又編排些什麼,倒不如同那姓鄧的往府衙走一趟,也好調查清楚!」
紹玉搖搖頭:
「咱們才躲過一劫,你便別折騰了。也不知真兇是沖著咱們,還是顧顯?」
此話一出,倒叫五郎倒吸一口涼氣。
誠如紹玉所言,若是沖著顧顯,倒也罷了。可若是沖著王、謝二府,日後行事,不得不多留個心眼。
顧顯之死,也很快傳到了謝菱這裡。
二人到底有層表親關係,遇著她房裡的丫頭,也都願說與她們知。
謝菱正於房中刺繡。也不知怎的,今晨心下發慌,已連著錯了許多針。
只見她神情焦慮,一旁伺候的丫頭也不敢言語,只等著釧兒回來。
釧兒剛到,便打發了小丫頭們出去。
她俯首過去,只輕聲向謝菱道:
「小娘子,乾淨了。」
謝菱緊緊抓著綉綳,只問:
「果真乾淨么?我怎麼聽聞,今晨開封少尹來家中問及此事。還扯上五哥與王三哥?」
釧兒點點頭:
「不過,據說五郎與王小郎君只是打了人,並不曾取他性命。」
謝菱沉吟半晌,卻笑道:
「誰知道呢!」
釧兒拉著謝菱至床前,只道:
「趙小郎君的人說了,沒有比此番更乾淨的了。」
「這是何意?」謝菱不解。
釧兒只遞上一封手書,瞧著是趙廷蘭的左手字跡。
謝菱笑了笑,這個趙廷蘭好生謹慎,竟連她也防著,故意拿左手書寫。
她展開讀來,信中所言,卻頗是蹊蹺。
本是謝菱怕被顧顯纏上,托趙廷蘭解決了他。
誰知,當夜顧顯醉酒,卻直直倒在街頭。眼見是難得的好機會,趙廷蘭的人正待下手,卻見他已然斷了氣。
如此,他們既不曾動手,自然是前所未有的乾淨。
不過,醉酒而亡,似乎也太奇怪了些。趙廷蘭的人亦有疑慮,還仔細查看過。
只見得顧顯唇齒微青,指尖發紫,似有中毒之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