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夫人記得,當日,是周夫人與錢氏扶了老夫人來。莫不是她們?
她蹙眉思索,這倒也不奇怪。她們妯娌二人,瞧著雖親愛和睦,可謝芝的死,周夫人到底是有心結的。
不過,朱夫人向來行事謹慎,滴水不漏。以周夫人那點手段,如何能知曉真相?
只怕,她初時也並不清楚,只是見著老夫人生氣,一味地煽風點火。
直到謝詵在老夫人處受了教訓,她思索利害,也總能得知原委。
周夫人一直想扶持錢氏理家,奈何朱夫人這裡過不得關。此番,倒是她自己送上門的機會。
朱夫人嘆了口氣,到底是失策了!她本以為算無遺漏,卻不承想,陳釀的拒婚,是最大的失算!
也好,趁著此番,倒看看周夫人的野心究竟有多大!
朱夫人這一稱病,周夫人與錢氏便開始橫著走。
這回她們倒聰明了些,也不整頓下人了,也不給他們立規矩。只一味地討好收買,眾人自然高興,只當是錢氏轉了性子。
謝菱冷眼看著,像個局外之人。府中如此起伏,她卻顯得心不在焉。
釧兒跟她久了,也知她脾性,遂好奇問道:
「這幾日大夫人病著,倒是叫二夫人與錢娘子耀武揚威的!小娘子竟還有心思刺繡,沒個決斷作為?」
謝菱笑道:
「就二嬸母那腦子,能折騰幾時?上回母親便嫌我多事,我還是安分些的好。」
「可小娘子終究是大房的人。」釧兒有些擔憂,「如今二房得勢,我是怕小娘子受欺負!況且……」
況且,謝菱只是個無人問津的庶女。
她看了釧兒一眼,心中雖不快,卻是不曾發火。
她道:
「你放心,母親雖病著,可大嫂與陳姨娘在呢!此番,是謝府對不住陳姨娘,父親與婆婆皆有心安撫。我長日跟著她理事,誰能欺負我來?」
釧兒會意地點點頭,謝菱的話倒也在理。
「再者,」謝菱又道,若有所思,「什麼大房人?我已訂親了,遲早,連謝家人亦不是。」
聽她如此說,釧兒忽想起正事來。她取過一方錦盒,瞧著極是精緻。
其中橫放一枝攢瑪瑙海棠簪,雖不至多名貴,卻是極費功夫。
只聞得釧兒道:
「今早趙小郎君託人送來的,說是多謝小娘子的海棠酥方子。他這是投桃報李。」
謝菱接來,一手撫過簪子,低頭淺笑。
她問道:
「聽聞,他的海棠林遊人甚眾,七姐姐他們亦去過了?」
釧兒滿臉得意,笑道:
「可不是!從前還當趙小郎君紈絝,如今瞧來,本事大著呢!」
謝菱的笑意更深了些。
誰能想到,眾人蜂擁而至的踏春聖地,竟是趙廷蘭名下之產?更無人想到,謝菱還參與其中。
此番,趙廷蘭怕是賺得盆滿缽滿。謝菱想著,他一副無賴嘴臉,窩在房中數錢的模樣,只忍不住笑出了聲。
她緩了緩,又掩面笑道:
「改日,咱們也去看看?」
釧兒自然高興,只湊至謝菱耳邊道:
「是該去看看了,整片海棠林皆是小娘子的呢!」
謝菱微嗔著瞪她一眼,又滿意地笑起來。雖說旁人不拿趙廷蘭當回事,可她心中明白,自己斷不曾選錯人。
至於七娘,是不必算計這些的。
自陳釀走後,她無人管束,也不必上學,只悶在房中,盤算著去太學的法子。
這日她正覺無趣,卻是紹玉風風火火地來了。
他一身水藍錦袍,頭戴紫金白玉冠,半束髮髻,端端一個貴不可言的世家子。
七娘見他來,忙迎上去。此時過來,想是已有了幫她的法子。
自紹玉那回生氣,七娘倒是再不惹他,只一味地賣乖。
她討好似的拉了紹玉坐下,又殷勤地遞上茶盞。
「王小郎君,」七娘故作客氣,笑道,「請用茶!」
每每她如此,紹玉便心下一抖。他只接過茶盞,已知她要問什麼。
「三郎……」七娘諂媚地拖長尾音,含笑看著他。
紹玉先飲了口茶,緩緩神色,遂道:
「你說那件事,也並非不可。不過,若被人知曉,可不是好玩的!」
七娘故作正色地點點頭,她一心在此,哪還顧得這許多?陳釀離開已有月余,她正焦急無助,一聽此事有門,便只削尖了腦袋想要闖。
紹玉無奈地看她一眼,免不得再多句嘴:
「你可想好了?」
七娘又重重地點頭,只急色道:
「三郎快講!」
紹玉嘆了口氣,遂道:
「太學雖嚴禁外人出入,可每月皆有一日探親之期。」
探親?是要陳釀來探陳姨娘?
七娘忽覺灰心,只低頭道:
「可釀哥哥斷不會回來的。」
眼下的境況,陳釀如何回謝府?才錯過春闈,他必是更加用功,只怕連太學的大門亦不出。
「這我明白。」紹玉道,「我是說,那日守衛正鬆懈,咱們或許可從後門混進去!」
七娘會意,原是這個主意。
紹玉又道:
「我有一遠房表兄,魏家的魏林,記得你們幼時還見過。他如今正在太學念書。咱們與他裡應外合,想來是有機可乘的。」
七娘心中激動,恨不得此時便過去。魏林幼時話也說不清,不想竟然入了太學!她正要道謝,卻見紹玉抬手阻止。
他正色道:
「先別謝!咱們說好了,僅此一回!若不成功……」
還不待紹玉言罷,只聽七娘笑道:
「便成仁!」
紹玉蹙眉看著她,一臉的憂心並著無奈,樣子著實奇怪。
七娘掩著面笑,又審視紹玉一番。她慢慢伸出食指,撫了撫紹玉的眉頭,直想抹平它。
「三郎別愁,」她道,「我記著你的仗義呢!」
紹玉直愣了一瞬,待反應過來,忙別過頭去,避開七娘的眼睛。
只聞得他斷斷續續道:
「我,我安排打點去了!記得穿,穿小郎君的衣,衣物……」
說罷,紹玉便急急忙忙地抽身走了。
七娘望著他的背影,只覺他適才有些奇怪,卻又說不上來。只是,他從前來了,都要賴上半日才肯去。此番卻溜得快,一眨眼便不見了人影!
這兩日,七娘是數著滴漏過的。盼星星盼月亮,總算是熬到了。
她穿上新制的雪青綾絲春袍,髮髻束起,又帶上一方襦巾,活像個滿嘴之乎者也的讀書人。
記得初見陳釀時,正是去年上元節,酒樓之上,她亦作小郎君打扮。只是,後來隨他念書,家中規矩大,便再未如此了,也不知他能否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