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張夫人曾經的學生,七娘與謝菱自然也在受邀之列。許道萍如今才名漸盛,本也有她。只是近日氣候變換,她一病下,又去不得了。
倒是聽聞五郎去,兄妹三人便約著一起。
難得五郎不再對謝菱冷嘲熱諷,連下人們也覺得驚奇。
他先送二位妹妹上車,自己便騎上一匹高頭大馬。風姿俊郎,翩翩少年,難怪何小娘子心心念念的全是他。
謝菱向五郎道了謝,有些猶疑地向七娘道:
「五哥今日,倒對我很好?」
七娘咯咯笑了笑:
「五哥如今很是佩服你呢!上回收拾鄭明珍之事,他也知的。」
謝菱點了點頭,還以為五郎故意這般,要整她呢!原是自己多心了。
張夫人的雅集在近郊的山上,她在那裡有處別院,平日里也不住人,專供雅集清玩。
正是天朗氣清,惠風和暢之時。桃花初開,海棠新點,遠遠望去,恰一片嫣色蒙蒙。枝條柔嫩,柳色遙看近卻無。
阿珠剛扶著七娘下車,不遠處,卻見王紹玉笑嘻嘻地過來。
「三郎,這邊!」七娘笑著招手。
見著紹玉,五郎倒有些驚訝:
「你怎麼來了?」
「自然是七娘相邀。」
他與七娘相視一眼,彼此瞭然地笑了笑,也不知有什麼「陰謀」。五郎近日心情不順,倒懶得管他們。
他只囑咐道:
「前日才鬧了事,你們好歹收斂些!」
紹玉與七娘皆驚奇地看著他。這般老氣橫秋的話,竟出自五郎之口?要在平日,他制定跳起來,怪他們瞞著他!
「不關五哥的事!」七娘訕訕道,只與紹玉一同進去。
何小娘子已然在了。她今日梳高髻,步搖纖長,又畫得粉面桃花妝,著實婷婷美麗。
見著他們,她遂過去見禮。
「謝郎果然來了,我安心許多。」她行一萬福。
「既有諾在先,自然要來。」五郎笑道。
幾人寒暄一陣,何小娘子便告退,說去備著隨後的獻藝。
七娘挑眉看向五郎,今日他裝正經,原是為著這個!
五郎被她看得心裡發毛,故作正色道:
「不過是見了兩回,你別多想!」
七娘狡黠一笑,自點點頭:
「不必解釋,明白!」
五郎無奈地搖搖頭,也沒心思與她解釋。
七娘忽想起上回卞大娘子托紹玉給她的鐲子。她分明與五哥要好,卻偷著遞東西給自己,實在不是坦蕩行徑,五哥不再對她上心也好!
一時眾人畢至,張夫人亦款款而出。
她年近四十,卻不見老,一派端莊溫和的氣度,堪為女子典範。都道她是汴京最好的閨塾女先生,此話不假。
在座小娘子,多是她的學生,桃李個個榮貴,當真比太學的先生還得意。
席間自有侍女點茶與眾人吃,小郎君與小娘子分坐兩邊,都當是讀書人,故不設簾幕遮擋。
小娘子們紛紛獻藝,看得人目瞪口呆。想是有心上人在場,個個都拼盡全力。
七娘對這些也看煩了,原本是不願來的。她只朝對面的紹玉使了個眼色,遂往院子里去。
院中正一株桃花開得好,春風上巳天,桃瓣輕如剪,浸潤得人心也柔軟了。
「七娘。」只見紹玉跟在不遠處。
她回頭一笑,面若桃李,想必她是精心打扮過了。一身藕色衣裙,搭雙綰色絲履,步搖盈盈晃動,恰應了春日的景。
紹玉有些看呆,只愣在那裡。
七娘上前行了幾步,抬頭道:
「你可打聽清楚了?」
他方回神,卻有些失意,只點了點頭。
「果真?」七娘有些緊張。
「你放心!」紹玉道,「他今日與太學生們在此論道,總會見著的!」
七娘點點頭。
她又理了理自己的衣裙,牽起披帛左右轉,一面問紹玉:
「三郎,我瞧著可還好。」
紹玉深深看著她,粉面初勻,眉黛新畫,精緻無方。何止還好,她今日美得堪比枝上的桃花!
可這一切,卻不是為著他。
他深吸了口氣,微笑道:
「你釀哥哥會喜歡的。」
七娘微驚,一下子綻開了笑,靈巧可愛。
紹玉心道:周幽王為博褒姒一笑,不惜烽火戲諸侯。若她的笑如七娘一般,又如何不值呢?
可這笑,終究亦不是為他……
他看著七娘,又道:
「咱們往山上行些吧,應是在那處的。」
七娘點點頭,很是開心,一路笑著同紹玉行去。
她盼著見陳釀,他既總不在家,她只得出來見。不就是做才女么?誰不會呢!
她想著,釀哥哥不會一直同太學生們一處,總有他獨自一人的時候。
到那時,她立在花樹下念詩,恰逢他經過,正應了那句「落花時節又逢君」。七娘一面想著一面不自覺地發出笑。
二人又行了一陣,卻半個人影也不見。七娘有些不耐煩,只駐足疑道:
「可真是此處么?」
紹玉不常來此,也有些摸不著頭腦:
「沒錯啊!」
他東張西望,忽見不遠處一座寺廟。
「咱們去問問廟裡的師傅吧!」
他回頭道,只見七娘兀自揉著腿。她自小纏足,行了這許久,不吵不鬧已是難得。
紹玉猶疑半晌,只牽過七娘,又道:
「山路難行,你慢著些。」
七娘點點頭,只隨他往廟中去。
那寺廟瞧著有些年歲了,黃牆上生了些地錦,鬱鬱蔥蔥的,正是山林里的清凈之地。
更走近些,又見門環雕花頗有氣派,飛檐斗拱亦得雅趣。在這樣的山上,倒也難得。
紹玉遂輕聲叩門,山林寂靜,一旁的鳥兒驚得振翅而飛。
「門外何人?」廟中似有姑子的聲音。
七娘只覺那聲音似曾相識,一時卻又想不起。
紹玉只恭敬道:
「途經貴寺,有些迷路,還望師傅指點。」
門內姑子道:
「紅塵本無路,人心迷惘罷了!」
紹玉與七娘並非修佛之人,聽得雲里霧裡,這算是指路了?
忽聞得門內有腳步聲漸進,二人皆有些好奇,正一姑子緩緩推開寺門。
她低著頭,身形清瘦,著一褂半舊灰布淄衣,雖瞧不清模樣,確是個出家人的樣子。
又見她長發未挽,散在肩頭,只拿木簪挽了個髻在頭頂。原是帶髮修行的。
她緩緩抬起頭,見著二人,猛然一驚!
七娘與紹玉更是驚呆了!此人臉色蠟黃,骨骼消瘦,變化甚大,七娘卻一眼便認出!
不是鄭明珍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