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娘直直對著他,眼中霎時充滿了希望,臉色也好看不少。
紹玉只猶疑地看她,每回她這副表情,總不會有好事!想必她心中早已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盤。
他們從小一處長大,紹玉自然摸得准她的性子。
他向後縮了縮身子,只道:
「我與他不熟,幫不到你!」
「三郎……」她故意拖長尾音,一面賣乖,「我可只能仰仗你了!」
紹玉心中無奈。是啊,有求必應的王三郎!況且此事唯有他知,七娘也總不能同旁人說。
他搖搖頭,一副繳械投降的模樣,只嘆道:
「你想做什麼?」
七娘坐直了身子,正色道:
「眼下最要緊的,是解了這禁足令!」
還以為她盤算著什麼大事,原還是在屋中憋悶壞了。
「這個容易。」紹玉道,「正好我在,過會子我上婆婆那裡裝可憐,回頭你再認個錯,賣個乖,想來也就過了。」
七娘亦點點頭。從前都這樣混過的,婆婆心軟,必不會為難他們。就算母親知道,也不敢說什麼。
不過接下來如何做,她卻未曾周全,只一味拉著紹玉替她想法子。
回府的路上,紹玉越想越可笑,方才怎就答應了她?
早知她是這個心,倒不如多關上幾日!可她一撒嬌,一賣乖,他是絲毫辦法也沒有的!
他待七娘的心,也不是一日兩日了,兄弟姊妹誰人不知?偏她心如止水!
從前當她年幼,不懂世事,如今她倒是開了竅,卻是無關乎他的。
七娘這裡豁然開朗,五郎卻還一片陰霾。
上元夜的事,他心中滿是疑團。之前也不曾與卞大娘子鬧彆扭,怎就忽然與趙廷蘭一處了?
他心亂如麻,又不願去見她,只一人憋著生悶氣。
丫頭們這幾日也站站禁禁的,不敢惹他。
「小郎君,」只見一丫頭試探著喚道,「有客來訪。」
五郎無精打采地抬眼,只道:
「走走走,不見不見!」
「是位小娘子,還拿了這個,說你們認得。」
那丫頭遞上一盞花燈,可不正是上元夜他送出去的那盞么?
竟是她來了!莫非真瘸了?
五郎一時想不起那小娘子的姓,只讓人快請。不多時,他換了件待客的袍子,遂往廳上相迎。
只見何小娘子著一身嫣色衣裙,淡藍小襖罩在外邊。髮髻雅緻,步搖玲瓏。她端端坐著,一派賢良閨秀的氣度。
五郎朝她的腳看了看,半隱在裙下。那小娘子羞澀,只向內縮了縮,這下是盡看不見了。
五郎訕訕,只上前作揖道:
「小娘子。」
何小娘子亦起身行萬福:
「謝小郎君。」
五郎倒是一驚。還能自行站立,想來不是瘸了。他呼了一口氣,兀自坐下。
「不知小娘子前來,所為何事?」
他也不寒暄幾句,直問來意,倒弄得何小娘子有些不知所措。
她尷尬笑笑,只道:
「是來還燈的。」
方才的丫頭又將燈拿來。
五郎看了一眼,笑道:
「小娘子太客氣了,你幫我那樣大的忙,還不曾謝你。這燈若是喜歡,自留著便是。」
「哼!」又是上元那個凶丫頭,「既知是大忙,一盞燈就打發了?」
「初一!」何小娘子呵斥。
「自然不是。」五郎笑了笑。
何小娘子又道:
「總是小郎君的東西,不好私留的。那夜一撞,燈穗都打結了。我遂將燈穗皆換過一回,手藝粗淺,小郎君不會怪我自作主張吧?」
方才還不曾在意,現下一瞧,果是換過了。
手藝粗淺,顯然是何小娘子的謙詞。
那燈穗精緻得緊,繩結亦是極繁複的式樣。短短几日,她竟打得這般燈穗,想必是夜以繼日,費盡功夫。
「好精細的手藝!」五郎撥弄著燈穗,「小娘子有心了。」
何小娘子低頭笑笑。
五郎有些過意不去,分明自己撞了她,她卻不計較,還特地來還燈。
「還未請教小娘子家源?」他道。
「家父姓何,在朝觀文殿學士。」何小娘子道。
「原是何大人的千金,是我眼拙了。」五郎道,「只是,小娘子來此,只為還燈?」
何小娘子低下頭,有些臉紅,只道:
「也不儘是,不過有些好奇。我見謝郎是個君子,為何那日如此……如此莽撞?」
五郎又憶起那日的情境,蹙了蹙眉。
何小娘子又道:
「瞧來,那日的小娘子很是貌美,想必是謝郎的心上人?」
五郎依舊不語。
何小娘子笑了笑:
「我這個忙,幫得有些冤枉。」
聽她言語,五郎只抬起眼皮看著她。也是了,他那夜的行徑,擺明了是輕薄人家。縱使無心,也總該解釋解釋。
「抱歉。」五郎道,「是我太魯莽了。在下與那女子,從前是頂要好的。猛然見她那樣,才出此下策,未顧及著小娘子。」
何小娘子審視著他,果然如此!
「況且,」五郎又道,「我與那趙小郎君本有些過節。」
她仔細聽來,也不作評說,只默然點點頭。瞧上去很是溫順懂事。
「既如此,我也算是義舉。」她笑道,「謝郎可當我是朋友?」
五郎一愣,總不能拂她臉面,遂道:
「自然。」
何小娘子心中高興,咬著唇笑了笑,又道:
「就要上巳了,聽聞張夫人在城北近郊起了個雅集,謝郎可去么?」
張夫人?不正是七娘從前的閨塾先生么!她的雅集在汴京頂有名的,小娘子們皆以受邀為榮。
「小娘子們相聚,我去作甚?」五郎笑道。
「謝郎有所不知,張夫人的雅集,雖未相邀,小郎君們亦愛湊熱鬧的。」她道。
五郎心道:汴京城中最優秀的小娘子皆在,小郎君們自然爭相去看。
「謝郎,」她又喚,「張夫人邀我雅集獻藝,這是頭一回,我有些惶惶。若謝郎在,或可好些。」
原是如此!五郎本欠她人情,既然她開口,焉有不應之理?
他遂笑道:
「承蒙小娘子看得起,定當赴約。」
天氣已越發暖了,過些時候便是春風上巳的日子。窗外的花開了好些,朵朵皆是好顏色。何小娘子步回閨房,只立在窗前淺笑著發獃。
她又回身,看向案頭的穗子。那本是他燈上的穗子,她私心剪下,又換上自己打的燈穗給他。
她有些沉在心底的開心,只盼著張夫人的上巳雅集。她要他看到最好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