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娘,」五郎急急道,「你還不知吧?鄭僕射家的小娘子……」
不待五郎說罷,七娘與朱鳳英忽笑起來。
「你看你看,五表兄更在雲里霧裡呢!」朱鳳英掩面笑道。
七娘過去挽著五郎,亦拉他在床沿坐下。五郎一臉莫名其妙,也不知她們倆打什麼啞謎!
「五哥,原是不該瞞你的。只是怕你護著我,又節外生枝。」七娘撒嬌。
她遂將昨日的事又同五郎說了一遍。
五郎聽罷,直指著七娘,眯著眼道:
「好哇!原是你們的計策,瞞得好深。我就說,鄭小娘子再傻,總不會不打自招的!」
七娘亦得意地點點頭。
五郎嘆了口氣,又道:
「看來,平日里是小看了八妹。」
「八妹?」
七娘與朱鳳英都驚訝得很。自五郎記事以來,就頂看不上謝菱。若非長輩在側,儘是直呼其名的,今日竟這般客氣?
五郎瞥了她們一眼,只道:
「從前不待見她,是因著她生母,無才無德,能教出什麼?可此番之事,她有情有義,有勇有謀,確是我看錯了她。」
從前七娘夾在五郎與謝菱中間,極難做人。如今五哥想明白了,從此兄弟姊妹們和和氣氣的,再無嫌隙了。
七娘心道:這件事,自己雖受了幾日委屈,總算沒白挨的。
「五哥能這般想,菱兒一定高興的。」她很是開心。
五郎點點頭:
「最要緊的,是你沒事。」
朱鳳英冷眼看著這兄妹二人,只覺他們天真的有些愚蠢。
她遂無奈搖頭,只道:
「你們呀,還是多長個心眼吧!」
好不容易五郎放下成見,偏朱鳳英又來說這個。
七娘有些不快:
「表姐,她也是你妹妹啊!」
「謝七娘啊謝七娘!」朱鳳英戳了七娘一指,「你但凡有謝菱一半的心眼,姑姑不知少操多少心!」
七娘只委屈地撅著嘴,也不說話。
朱鳳英又道:
「為著此事,你受了許久的委屈,而鄭明珍亦身敗名裂。表面看著是你申冤了,可你也不想想,如今汴京城裡,誇的是誰?」
七娘一時語塞,不知如何辯駁。
五郎聽著這話,亦點頭附和:
「表妹所言,倒也在理。她此事做得,也狠了些。」
「怎麼?」七娘望著五郎。
「聽聞,那鄭小娘子被送至家廟,帶髮修行去了。」五郎道。
七娘驚地捂上嘴。怎麼這樣嚴重?送去家廟,那鄭家是不打算管她,由她自生自滅了!
見七娘模樣,五郎頓了頓,又道:
「她是在眾目睽睽之下,被抓現行的。縱使鄭僕射有心護著,族人必然不服。鄭僕射那人,又迂得很!」
七娘只蹙眉不語。鄭明珍的罪行,說破天也只私相授受與栽贓嫁禍,何至於去家廟呢?
七娘再淘氣,朱夫人亦從未拿「去家廟」三字嚇唬她。可見是多嚴重的事!
朱鳳英見七娘面有悔意,只道:
「別想了,她自作自受,也不關你的事。」
七娘抬眼看著朱鳳英,忽有些想哭。
她知表姐是寬慰她,可這如何不關自己的事呢?
什麼眾目睽睽,什麼族人不服!鄭明珍遭受如此重罰,說到底,只因她得罪的是謝家小娘子!
即使謝菱不施計,謝府便沒辦法了么?謝菱的計策,不過是讓一切更順理成章。
而這順理成章的一切,都是鄭家給謝府的交代!
七娘打了個寒顫,鄭明珍雖可恨,總不該是這樣的下場。
朱鳳英隨手拿了件薄襖替她披上,只一味搖搖頭。
這個表妹,自小被家人護在手心裡,不通世事。瞧著雖是掌上明珠,似乎也並非什麼好事。
離了七娘這裡,朱鳳英只在街上閑逛。這件事,她總覺得還有不妥之處。
鄭明珍那樣衝動痴傻之人,怎會想出如此精妙的局?
縱使有吳生,可他並不認得七娘,如何知道用陳釀誘她下注?這必定是極熟悉七娘的人才知的。
會是謝菱么?
她雖是受益者,可鄭明珍的恨不是假的,那一記耳光亦不是假的。若真是謝菱,心思未免太毒太細。
朱鳳英一時理不出頭緒,只低頭踟躕。
「鳳娘!」
忽聞得一個熟悉的聲音,朱鳳英遂止步,只轉過頭去,笑問道:
「戴著帷帽呢,竟也認得出?」
「你我相識多年,你就是化成……」
朱鳳英一聽,直瞪著他,那人忙住嘴。雖隔著帷帽,倒也能感到她眼神中的寒氣。
「鄆王殿下!」朱鳳英有些不耐煩,「有何貴幹?」
來人原是鄆王。他著一身雪白裘衣,玉冠束髮,身後牽著一匹紅棕烈馬,似乎是微服出遊歸來。
「你便這樣行走,腳不疼么?」鄆王問,「為何不乘轎呢?」
朱鳳英見慣了他這德性,憐香惜玉,搏個謙謙君子的名。
她冷哼一聲:
「比不得我那表妹,有人賜攆賜轎。」
「你看你,」鄆王笑起來,「好生與你說話,卻又嗆起來。」
「有話快說!」朱鳳英道。
鄆王抬眼看了看街道的方向,遂問:
「你是從謝府來?」
朱鳳英點點頭。
鄆王思慮片刻,終於問道:
「七娘子近日受委屈了,她可還好么?」
朱鳳英只審視著他,冷笑道:
「你還好意思問?不是為著你,鄭明珍能那樣害她?」
她這話有些無理取鬧。原是鄭明珍的痴心妄想,又關鄆王甚麼事來。
鄆王卻不辯,只由著她:
「我心中過意不去,才來問你嘛!」
朱鳳英忙警惕地看著他:
「她好著呢!你可別打七娘的主意,才出了這事,別又鬧得不消停!」
鄆王笑了笑: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也讀過書的,這哪裡是鬧?」
因在大街上,朱鳳英遂強壓著火。他竟又拐著彎地,奚落她讀書少。
「趙楷,」朱鳳英壓著聲音,「你一日不奚落我,便過不得了?」
鄆王只抱歉笑笑。朱鳳英再厲害,到底是個小娘子,面子薄,經不起逗的。
她看了鄆王一眼,又故意笑道:
「倒是你,招惹那麼些小娘子,在七娘跟前,名聲已然壞了!」
鄆王微驚,他是脾氣好些,待小娘子們客氣些,可哪來招惹之說?又不是趙廷蘭!
他只作揖賠笑:
「那要靠鳳娘多多美言,先謝過了。」
朱鳳英見他這沒皮沒臉的樣,心中不悅。
她瞥他一眼,哼道:
「我犯得著么!」
說罷,便捻著裙子,徑自去了。只余鄆王在此,搖頭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