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釀見她如此,只道:
「你看著我做什麼?」
七娘低頭淺笑,搖搖頭。因還想著趙廷蘭的事,又道:
「說來,也不知他人是否會知曉。」
「笑罵由人笑罵,我行我素而已。」陳釀道,「只要留有一份赤子之心,問心無愧也就是了。」
「赤子之心?那是什麼?」七娘睜大眼睛望著他。
「蓼蓼便有的。」陳釀又揉揉她的頭。
「釀哥哥可有?」
陳釀沉吟一陣,只道:
「如今還有的。」
七娘只偏頭看著陳釀,他似乎想得很遠,是遠到七娘無法觸及之處。
她開始看不懂他的眼神,聽不懂他的話。那都是釀哥哥的心事,那些沉在心底,她看不懂,猜不透的心事。
七娘討厭這感覺,好似從前那樣,自卑又疏遠。
現下已出來許久,陳釀看看時辰,只道:
「可歇息好了?還累么?」
七娘只兀自搖搖頭。
「時辰不早了,咱們回去吧!」陳釀起身道,「再晚,你母親該擔心了。」
罷了,琳琅與阿珠扶了七娘起身。
天色昏暗,她捻著裙子,小心翼翼地下台階,許是累了,倒不像平日里淘氣任性的模樣。
時至堂前,只見朱鳳英、許道萍、謝菱正結伴出來。
七娘見著她們,忙迎上前去,喚道:
「表姐,許姐姐,菱兒!」
朱鳳英聞聲看去,果是七娘。她身邊除琳琅、阿珠,卻還跟著一個人。
朱鳳英定睛瞧了,原是那日見過的七娘的小先生。
她上前拉著七娘,耳語道:
「你上何處去了?正要去尋你,白叫人擔心!」
七娘亦笑著耳語回她:
「表姐別擔心,有釀哥哥呢!」
釀哥哥,何時成了釀哥哥?朱鳳英一愣,轉眼看向陳釀,又看看七娘。
只見他一身鴉青衫子,倒是個俊逸郎君,只可惜身為一介商人之子,所謂仕農工商,確是白白埋沒了。
朱鳳英向他行一萬福,只道:
「多謝先生送她回來。」
「小娘子客氣。」陳釀亦作揖。
同行的三位娘子,唯有許道萍,陳釀是不曾見過的,因而多瞧了幾眼。
見她面帶弱質,身量纖纖,獨立似弱柳扶風。也不知是哪家貴女,雖是綾羅滿身,到底可憐了些。
七娘見陳釀看許道萍,忙過去拉著她,笑道:
「釀哥哥,這便是我許姐姐。」
陳釀一驚,原是前些日子住進謝府的許娘子。她才名在外,早聽七娘提起,卻因緣際會,始終不曾見過。
許道萍看著他,只覺陳釀頗是清俊,倒不是與堂中那些小郎君們一樣的人物。
瞧著,七娘又與他很是親近。
許道萍緩緩行一萬福,只道:
「想必,閣下便是七妹妹的先生了。」
她因著久病,說話也輕聲細語的,當真是我見猶憐。
陳釀恭敬作了一揖,應道:
「許娘子有禮。」
眼見著天晚了,幾位小娘子與陳釀別過,便進了堂中。
朱、周二位夫人正與老壽星同桌說話,儀鸞宗姬在一旁相陪。算來,她們趙家人何處又不沾著親?真論起來,儀鸞宗姬還需喚魯國公夫人一聲「婆婆」。
七娘與朱鳳英本就是萬人矚目的,又加上許道萍與謝菱兩位美人,她們一進屋中,魯國公夫人便瞧見了,忙使人喚了來坐。
幾位小娘子與國公夫人行過萬福,也安然坐下。
她瞧著小娘子們,越瞧越是喜歡,只笑向朱夫人道:
「難怪人家說你賢良,當年在閨中做小娘子時,我便知你是個宜室宜家的。如今見著孩子們,養得這般人物,倒正應了老身當年的話。」
「老壽星這是抬舉我呢!」朱夫人笑道。
「我是知道你的。」魯國公夫人拉著朱夫人的手,笑道,「我家孫兒不爭氣,雖年歲相當,倒比不上你家小娘子了!到底也不是本性就壞的孩子,如今大了,我想著,總該是找個人管管他才好。」
朱夫人一愣,轉而又笑笑:
「小郎君有先生教導,又是您與國公爺的親孫兒,總會有出息的。」
魯國公夫人亦笑笑,又向七娘問道:
「小娘子方才出去了?可是宴會無趣?」
「您別見怪,」七娘笑眯眯地看著魯國公夫人,「只是屋中有些熱,我出門透透氣罷了。貴府的庭院精緻可愛,哪裡會無趣呢?」
「我家七娘一向貪玩,老壽星不理她就是。」朱夫人笑道,滿目的慈母之情。
「小娘子活潑些才好!」魯國公夫人看著七娘道。
朱夫人瞧了魯國公夫人一眼,又看見七娘身邊的謝菱。只見她規矩坐著,頷首低眉,一副不喜言語的溫和模樣。
朱夫人笑道:
「倒是八娘文靜,年紀雖小,性子卻好些。」
魯國公夫人原不大注意謝菱,聽朱夫人一說,便朝她看去。
只見她亦朝魯國公夫人點頭微笑,雙手不露,交疊在五彩裙上,倒也是個禮儀周全的小美人坯子。
只是她小小年紀,便有這般沉穩,反倒落了刻意,失了真性真情。雖不至有甚錯處,也總不大討人喜歡。
魯國公夫人笑笑,只道:
「你謝家的女兒,總是好的。老身見八娘子年紀尚小,還是孩童心性,伶俐可愛。倒是七娘子已長成了。」
「您別看她年歲長些,卻不如她妹妹省心。」朱夫人故作無奈道。
魯國公夫人又瞧了瞧許道萍,因是未見過的小娘子,遂也多問了幾句。
不多時,天色漸晚,眾人也紛紛散去。國公府的侍女侍兒川流不息,開始收揀打掃,貴人們卻多已入睡。
魯國公夫人折騰了一整日,心力交瘁,倒不能馬上入睡了。
趙廷蘭遂端了安神湯來,他雖紈絝,對他婆婆倒也是真孝順。
趙廷蘭父母去得早,自小是魯國公夫人親自帶大的,總是比其他兄弟親些。又憐他年少孤苦,他婆婆總多疼幾分。
見著趙廷蘭來,魯國公夫人頗是歡喜,忙拉至身旁坐了。
她只道:
「你這孩子,忙前忙后的,歌舞不算,這會子又來討我婆婆開心。今日可是費盡心思了。」
趙廷蘭撓頭笑笑:
「婆婆大壽,自當盡心了。」
說罷,他又伺候魯國公夫人吃了安神湯。魯國公夫人看他一眼,只問道:
「方才為何去攔謝七娘子?」
趙廷蘭一愣,婆婆如何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