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錦言略一思忖，對常貴媳婦道：「這鐲子你收著吧，過兩天楊家的那位嬤嬤還會找你，你也不用打太極，直接告訴她，我們也在等消息，一切都按皇上的意思。」

常貴媳婦多精明的人，當下便心知肚明了。

果然，只隔了一天，她的那個小姐妹便帶著小姑子來了，常貴媳婦按照羅錦言教給的，都對楊家的嬤嬤說了。

這位嬤嬤姓熊，她回到府里，把常貴媳婦的話一字不漏地告訴了楊夫人。

楊夫人的臉色頓時不好看了，連忙讓人去外書房請楊儉。楊儉一怔，他立刻便相信了。此事關係到韓前楚，以秦珏的年紀和品級，再給他一個膽子他也不敢去觸韓前楚的虎鬚。秦珏辦這案子，也只能按皇帝的吩咐。

楊儉雖然沒有帶過兵，但他是武進士出身，在兵部多年，他大著膽子想了想，如果坐在龍椅上的那位換成是他，現在才不想去查尹宸究竟有沒有投敵，當下要做的就是如何壓下這件事，再給征南大軍另派一名主帥。

秦珏年紀輕，雖然已夠老練，可難免會好大喜功，否則也不會得了這個差事，可他的出身擺在那裡，家裡有的是給他出主意的長輩和幕僚，正像從秦家探來的消息，秦家現在就是在等宮裡的吩咐。

楊儉長長地鬆了口氣，秦珏倒是還算聰明，懂得在關鍵時刻認清自己的處境，他們這些世家子弟，平素里仗著多讀了幾本書，要麼不知天高地厚，要麼就像縮頭烏龜，還好秦珏是個拎得清的。

見他面有喜色，楊夫人也跟著放下心來，原本她還擔心龍椅上那位會拿秦珏當刀使呢，現在看來都是自己想錯了。

可不是嗎，現在是什麼時候啊，朝廷正在打仗，可要錢沒錢要糧沒糧，哪裡還有閑功夫去查尹宸的事？

楊夫人很高興，誇了熊嬤嬤幾句，又思忖著要不要趁著這個機會和秦家交往，每年秦家的春宴、秋宴、賞梅宴，她連張請帖都沒有，著實是沒有面子。

其實楊夫人的處境也是尷尬。楊儉是武進士，可是卻沒有打過戰，勛貴武將們把他當成文官，文官們又把他當成武將。歷來文武殊途，楊家的女眷在京城裡的貴婦圈子裡便顯得孤立了，勛貴圈子混不進去，像秦家這樣的書香門第又看不上她們。不過這也有好處，就是省了衣裳首飾的錢了，不用發愁戴了支去年打的掩鬢會不會被人偷笑。

正是因為楊家是這個處境，最近幾年，他們才和韓前楚貼得更緊，韓前楚對楊儉頗為器重，更把楊儉穩穩地送上兵部侍郎的位子。

平步青雲的日子過得久了，楊儉自己也忘了，早些年他曾經抱過瑞王的大腿。他沒有背景，曾經在六品的位子上待了整整十年，後來瑞王世子趙宥來到京城，機緣巧合，他被引見給趙宥，之後他也確實得了好處，沒過一年，便做了郎中，從那時起，他才被韓前楚看在眼裡，瑞王父子雖然在朝中有人脈，但是畢竟離得太遠，比不上韓前楚這樣的實權派，楊儉一直都對自己另攀高枝而慶幸。

可他萬萬沒有想到，時隔這麼多年，他給瑞王趙梓的書信竟然被翻了出來。

那件事還沒有了結，又鬧出尹宸的事來，這事他最清楚不過了，最後給尹宸的三萬擔糧草是他給辦的，左將軍韓措也是他的人，真的要想查個水落石出，給韓前楚背黑鍋的人，肯定就是他了。

楊儉可不會像楊夫人，為了一點點事就放下心來，他又讓人試探了兩回，秦珏看似忙忙碌碌，實則什麼正經事也沒幹，兩天後，宮裡派人到九芝衚衕，宣了秦珏進宮。

這陣子盯著秦珏的可不止楊儉一個，因此秦珏當腳進宮，後腳便有人去打探消息了。

韓前楚正和幕僚們議事，聽說秦珏進宮了，他立刻讓人到宮外等消息。

不到一個時辰，消息便傳了出來。秦珏被皇帝單獨叫到勤政殿的偏殿里，只留衛喜在裡面服侍，約末過了半個時辰，秦珏便出來了，從勤政殿走出來時，臉色很難看。

同時從宮裡還有消息傳出，羅氏女在病床上求皇帝不要再給她動用名貴藥材，還把剛進宮時，皇帝賞的東西全都拿出來貼補軍費之用。

後宮的娘娘們聽說后，也紛紛拿出自己的體已，皇帝龍顏大悅，女人們的東西他當然不稀罕，只是羅氏女病病秧秧卻這麼懂事，讓他很是憐惜。

近日宮裡為了節縮開支，會放出一批宮人。

前面那些都是沒用的，最後這句話才是關鍵中的關鍵。

韓前楚的眼睛眯成一條縫，問道：「放出宮人的事，也是羅氏女提的？」

「對，聽說也是羅娘子的建議，皇上為此還有些不高興，說後宮里只有羅娘子身邊的人最少，卻偏偏是她提出來，其他的那些娘娘們怎麼就沒有想到呢？」

韓前楚冷哼一聲：「以為她活不長了，沒想到我還真是小看她了，這連皇子還沒有懷上，就想著要換人了。」

打著節流之名，把看著礙眼的人全都放出去，這真是個好主意。

宮裡要放出去的人，也是要按照年齡來的，自是挑著上了年紀的放出去。而這些上了年紀的，恰恰都是各宮主子身邊最得力的人。

羅氏女尚未冊封，卻已經有了掌控後宮之心，這在已經看過三任皇后興衰史的韓前楚眼裡，委實是礙眼得緊。

明遠堂里，羅錦言看著手裡那隻玉鎖，久久沒有說話。

這隻玉鎖只有指甲大小，用的是低廉的釉玉，雕工也很粗糙。

前世她也有這麼一隻，是她自幼戴在身上的，她被族叔從家裡抱出來時，這隻玉鎖就系在脖子上，這也是父母留給她的唯一東西了。

秦珏進來時，見羅錦言拿著一隻玉鎖，便問道：「又得了什麼好東西？」

羅錦言喃喃道：「我讓王寶給羅氏女遞了消息，讓她借著湊軍費的名目放一批宮人出來，今天王寶打發人給我送來這個。」

是啊，和前世一樣，明知這東西是爹娘留給自己的，卻並不珍惜，前世她的那隻玉鎖，連她自己也不記得丟到哪裡去了。直到她做了母親，也理解到爹娘當年的難處，可是那個時候，她的爹娘已經不在人世，就像這玉鎖一樣，再也找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