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三,羅錦言抱著耳朵坐在敞開的窗子前面,看著春份一遍遍地教給湯圓作揖拜拜,也不知是春份不會教,還是湯圓太笨,教了一個上午,湯圓還是沒有學會,到了後來,索性委屈地哼哼,一副想要逃學的樣子。
羅錦言原本是想等到明天爹爹來的時候,讓湯圓給爹爹拜年,看來臨時抱佛腳還是不行。
她隔著窗子叫了湯圓,湯圓立刻像是解脫了一樣,興高采烈地跑進屋子,跳到炕上趴在她腿上撒起嬌來。
這時白九娘走了進來,輕聲叫了聲「小姐」,然後四下看了看,顯然是有事要說。
羅錦言讓屋裡服侍的人退了下去,問道:「什麼事啊?」
白九娘這才說道:「我剛才去見了秦大爺。」
這也無可厚非,她本來就是秦珏的人。
羅錦言不置可否,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大爺讓我轉告大小姐,他說有個人要來京城了,看您是何打算?」白九娘壓低聲音說道。
羅錦言微怔,立刻想到秦珏說的那個人是趙宥。
上一次秦珏已經猜到張廣順和莫家康是在平涼,他能猜到她想對付趙宥也就不足為奇了。
「他還說什麼了?」羅錦言呷了口茶,淡淡地問道。
白九娘暗奇,羅小姐不過十三四歲,舉手投足卻冷靜異常,大爺交待她時,她都忍不住好奇,可她把這番話轉述給羅小姐,羅小姐卻還是慢條斯理的,眸光平靜一如平時。
「大爺說如果現在動手,雖能斬草卻不能除根,而且還會燃起雷霆之火,望小姐慎之。」
雷霆之火,那就是帝王之怒了。
現在的趙宥在趙極眼中,只是一個乖巧聽話的侄兒,他萬里迢迢來京城成親,卻被人一刀殺了,縱然趙極一直提防著瑞王父子,這個時候也會心生憐惜。
更重要的是,王朝明所寫的伐帝檄文深入民心,其中的五大罪更是連孩童都知道。
寧王之亂尚未完全平息,如果此時讓趙宥死了,即使世人不會把這件事算在趙極頭上,趙極自己也會杯弓蛇影,懷疑是有人故意為之。
弒父、弒母、弒兄、弒妻、弒子。
再加一個弒侄......
接下來的幾年,對於趙極而言正是肅清異己,穩定朝堂之時,他決不會讓皇室宗親再出事端。
瑞王趙梓不是只有趙宥一個兒子,殺死趙宥,趙梓會培養出第二個趙宥,到那個時候,瑞王府不但屹立不倒,還會因為失去趙宥而令趙極生出惻隱之心。
正如秦珏所言,此刻不是除掉趙宥的最佳時機。
羅錦言也沒有想過現在幹掉趙宥。
能借刀殺人、借力使力,為何要親自動手?
秦珏真把她當成目光短淺坐井觀天的小女孩了。
「我幹嘛要除掉別人啊,留著看戲解悶不是更好?讓他記得曾經答應我的事就行了,不要多管閑事。」
我沒讓你插手時,你別管我的事,免得添亂。
白九娘把羅錦言的這番話告訴秦珏時,秦珏打死也不會相信羅錦言真的什麼都不做。
這小丫頭在平涼埋了暗線,一埋就是幾年,若說趙宥來了京城,她只做壁上觀,他決不會相信。
羅錦言當然不會只是看著,她讓魯振平回京城,就是去安排這件事了。
她要保護喬蓮如。
趙宥對外號稱二月起程,但他很可能會向幾年前那樣,提前悄悄來到京城進行部署。
想要做趙極的乖侄兒,又不想受他擺布,最有效的辦法就是讓喬蓮如病死。
是病死,而非暴斃。
上次沒有死成,這一次趙宥會吸取教訓。
因此羅錦言更要將喬蓮如保護起來。
魯振平的口風很緊,即使是面對秦珏,他也不會對羅錦言交待的事情透露半分。
秦珏並不知道喬蓮如是假貨,他也不知道羅錦言在雲南也派了人。
他想了想,還是沒有想出羅錦言會如何去做,反而越發想快點成親。
可是她也太小了,未來岳父肯定捨不得讓她嫁過來。
不成親就有太多避諱,總不能每次見她時都要跳窗戶吧,那對她太不尊重了。
秦珏正在裝病,所以他在床上輾轉反側,好在到了下午,羅錦言閑著無聊,過來探病了。
「二表哥為了你專程到鎮上請了大夫,你再裝下去,好意思嗎?」羅錦言沒好氣地說道。
秦珏靠在厚實的大迎枕上,看著羅錦言帶著薄怒的臉蛋,嘴角便高高地翹了起來,沒有回答她的話,反而問道:「你沒來之前,你猜我在想什麼?」
羅錦言咬著嘴唇,扭頭去看高几上擺的那盆水仙花,沒有理他。
秦珏也沒期望她會回答,自顧自地說道:「我在想有什麼辦法能讓你早點和我成親。」
羅錦言這才轉過頭來,道:「我爹才不會答應,最早也要到後年的二月里才會讓我嫁出去。」
秦珏笑意更濃:「你看過黃曆?看來你比我還急。」
誰比你急了?
羅錦言腹誹,那是她擔心嫁到霍家時,才去看的黃曆,關他什麼事?
「惜惜,我都病成這樣了,你就順著我一回,不行嗎?」秦珏收了笑容,期期艾艾地說道。
羅錦言覺得秦珏又一次刷新了她的認知,一個大男人,坐在這裡裝病,還要讓我順著你?
「明天我爹來了以後,你不許和我爹胡說八道,我想在我爹身邊多留幾年,我爹只有我一個親人了。」她雖然嘴硬,可是也擔心秦珏真會哄了她爹早早訂下婚期,他能哄了她爹答應親事,提前成親又有何難?
「知道了」,秦珏有些不情願,嘟噥道,「頂多是我還像以前那樣,抽空就去楊樹衚衕向令尊請教功課,說不定還能遠遠看你一眼。」
「你真的知道了?」羅錦言又問。
「我答應你的事就不會反悔,這總行了吧」,秦珏說到這裡,忽然用手捂著心口,「心口疼。」
羅錦言氣得不成,瞪他一眼,牽著湯圓起身走了。
秦珏笑得不成,笑過之後想起自己答應她的事,心口真的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