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能隨心所欲，這個孩子早已不在這世上了。

可是此刻，她如同死人一樣，恐怕連自己一根頭髮絲兒的歸屬權，都不在自己的手中。

有這個孩子在，這一輩子她和霍霆琛都存著千絲萬縷的關係，永遠沒有辦法撇清，可這個孩子，如果死在她的手中，霍霆琛真的要整個暖園的人陪葬，怎麼辦？

向暖怔仲望著窗子外的月，許是月中的緣故吧，今天這月亮格外的圓，格外的亮。

都說月圓人團圓，她活了這二十多年，好似還從未曾體會過團圓是什麼滋味兒。

爸爸還活著的時候，她年紀太小，根本不記事，後來，爸爸也不在了，那個家再也沒有了溫暖的感覺。

對於她來說，溫暖這兩個字眼，根本就是奢侈。

向暖驀然想起，在稀少的幾乎堪稱珍貴的幼年記憶中，爸爸彷彿對她說起過一件事。

在月亮最圓的那一天晚上，如果一個女孩子可以走在用螢石鋪就的道路上，和心愛的男人攜手走到道路盡頭，那麼她一定會一生幸福。

她彷彿記起爸爸對她說：暖暖，你也要找到那個牽著手和你走在螢石路上的人啊，爸爸希望你一生都幸福。

她的眼淚忽然蒙住了雙眼，事到如今，她還去哪裡尋找自己一生的幸福？

月光漸漸朦朧了起來，也彷彿是她的視線被眼淚阻擋的緣故，她甚至沒能看見霍霆琛是什麼時候站在她面前的。

「你哭什麼？」

霍霆琛的聲音很輕，似乎是她游移朦朧又充斥著哀傷的神情讓他也有些動容起來。來時醉意暈染后更加無法遏制的恨意和憤怒，此刻似乎也被她的眼淚消減了，霍霆琛又上前一步，他的身影遮住了那明亮的月色，向暖一怔，含淚的眼眸緩緩抬起，他的

面容撞入眼帘，向暖的目光只是短暫的停留，旋即就木然挪開。

她站起身，轉身走回房間。

「站住！」

霍霆琛一步上前攥住她的手腕，濃重酒氣襲來，向暖不自覺的微微蹙眉，轉臉避開。

她是連看都不願意再看他一眼了。

「你到底要我怎樣？是你讓我把他們母子留下來的，我如你所願了，你又哭什麼？」

他看著她，似乎想要透過她的眼睛看到她的心裡去。

她不想看到他，也不想和他說話，他們兩個，根本就不是同路人，無謂的多說話，也不過只是徒增煩惱。

她一動不動，任他怎樣去說，她都沒有任何的反應，甚至那眼眸中的眼淚也乾涸了。

「好，你無所謂是么？我做什麼，我和別的女人怎樣，對你來說都根本毫無意義了是不是？」

向暖微微閉著眼睛，彷彿根本就沒有聽到他的這些話。

已經和別人生了孩子，昭告了天下，什麼壞事都做盡了，現在又來說這樣的話，向暖真是搞不懂，霍霆琛要有多無恥才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好，真好。」

霍霆琛放開她的手，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她依舊是微微垂著眼眸望向地面，紋絲不動的站立。

「等你肚子里孩子出生。」

霍霆琛的聲音似乎瞬間就黯淡了下來，他的嘴角彷彿噙著一抹極淡的苦笑：「安好的出生，我會解決我們之間的所有事情。」

「怎麼解決？除了讓我離開，其他任何結果，我都不會接受。」

她的聲音幽幽傳來，這麼久了，這是她第一次與他說話。

向暖轉過身，復又走到陽台上，初夏的夜真是美麗，她能看到不遠處黑暗裡一閃一閃的螢火蟲，真是美好。

「行啊，只要你把孩子生下來，我就讓你離開！」

霍霆琛這句話說得異常爽快，爽快的向暖似乎有些驚愕，她的目光里閃過一抹訝異，但卻輕輕點點頭，「好。」

這個孩子，她是絕不會生的。

向暖心中譏誚的想。

只要生了孩子，只要有孩子在，向暖怎麼可能真的捨棄孩子不霍就離開呢？

霍霆琛這般想著，心中卻是滿布凄涼。

他竟是需要用一個孩子，來勉強的維繫著他們之間這早已瘡痍滿布的情分。

「你早點休息吧，別動不動就掉眼淚，傷春悲秋的對孩子不好，你不管自己的身體，可孩子的事情最重要。」

霍霆琛冷冷丟下一句，轉身向外走。

她站在那裡，只給他一抹消瘦至極的背影，他的話，沒有讓她生出一絲一毫的悸動來。

他腳步微頓，忽然咬了咬牙關：「我今晚不住這裡，染染和孩子還在等我。」

他彷彿感覺到她的肩膀微微抖了一下，但又彷彿只是他的錯覺，他沒有再停留，快步下了樓。

霍霆琛走出這棟小樓，忽然覺得光線黯淡了下來，他抬頭一看，樓里全部的燈光都暗掉了，大約是，她已經入睡了。

是了，就算是他說出這種違心的，永遠都不會去做的事情，她也毫不在意，永遠，都不會在意了。

他再也不想，再也不想看到她這個人了。夜色濃郁的覆蓋下來，向暖只能模糊看到他離去的身影，那一道挺拔身影，穿過夜色的嫵媚向著徐染染和她的孩子而去，撩起窗帘的纖細手指緩緩放下來，向暖在漆黑的

房間里緩緩轉過身走到卧室的大床邊。

這房間安謐極了，所在的獨棟小樓也是整座暖園最幽謐的，四周俱是參天的樹木，幾乎將這棟白色小樓遮掩的不見天日。其實醫生說過她身體內寒較重，不適於住在這樣陰霾僻靜的地方，尤其現在又懷著孩子，這裡除卻中午幾乎都不見天日，還有一處臨著水，濕氣很重，對孕婦和孩子都是

極其不利的。

霍霆琛起初是不肯答應要她住在這裡的，原本暖園最華美的一處是霍霆琛靜心布置，要安排向暖住下的，只是她不喜歡那裡的喧囂熱鬧，自己挑了這一處僻靜之地。

這也算是來暖園這麼久，唯一一件讓她稍稍舒心的事情了。

靜，這種幾乎深入到骨髓里的寂靜，彷彿更適合讓人靜靜的坐下來思考。思考在無法後退的情況下，往前該怎麼繼續，思考在無路可走的時候，如何再辟出一條路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