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抱抱她啊。」向暖笑著將小雨點更近的送到他的手邊,他沒有再遲疑,伸手接過那具小小的身體——
就在觸手接過的那一瞬間,霍霆琛只覺眼前一黑,他的心彷彿是墜著鐵砣快速的落入了深淵中一般。
小雨點的身體,早已冷透了。他開始顫抖,兩隻手臂劇烈的哆嗦個不停,他的唇角也在抖,嘴角的肌肉可笑的抽.搐著,他那一雙眼睛,那一雙總是那麼驕傲,那麼不遜,那麼深邃,那麼不可一世的眼睛……竟然也會流淌出這樣深濃的絕
望和害怕?
他也會害怕么?抱著親生女兒屍體的感覺,不好吧霍霆琛。
向暖的笑容一點點的消散,直到最後,她的臉上全部凝結了冷漠的寒霜,她的嘴角帶著一抹譏誚的笑望著霍霆琛,她坐在那裡動也不動,「欣賞」著他此刻的表情——真是精彩啊!
她的呼吸早已停了,她原本柔軟的身體也微微的僵硬了,她在自己想見卻從不說出口的爸爸懷中,緊緊閉著眼睛,她不會再笑,也不會再歡快的奔跑,更不會睜開眼睛望著他,甜甜叫一聲:「爸爸。」
他們那天說了再見的啊,他說了會來看她,她說了她會等著他。
可是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他開始搖頭,使勁的搖頭,他的眼角有大顆大顆的眼淚落下來,他的聲音哆嗦著破碎了:「怎麼會這樣?暖暖……怎麼會這樣?」
向暖不再看他,她伸手將女兒從他的臂彎中抱過來,他下意識的伸出手去似乎想要留住,可那手伸了一半就僵硬的停住,向暖的目光像是冰冷的利劍,刺的他動彈不得。
「霍霆琛。」她輕輕念他的名字,她的臉色是那麼的冷靜,漠然。
她的眼睛里卻忽然緩緩淌出笑來,那笑帶著毒帶著鋒利刀刃,與她的聲音交織在一起,狠狠的扎入他的血肉中去。
「你不得好死,你一定會下地獄的。」她輕輕吐出這一句,眼底的笑意盡散。
她再也不看他一眼,她抱著小雨點站起來,從他的身邊走過去,她的腳步那麼輕,輕的彷彿她只是一片雲彩,只是無意中路過了他的波心,只是無意中留下了一片身影。
他從未曾真正的留住她,他也永遠都,留不住她。
病房裡空蕩蕩的,那樣的安靜,是懾人的,可怖的,他一個人蹲在那裡,他的身體早已僵硬了,麻木了。
可他動也不動。
他的腦子裡不停的回蕩著那一個晚上他和小雨點在一起的情景:
最後那一眼,她笑的彎著眼睛望住他:「我忘記和爸爸說再見了……爸爸再見!」
她對他說再見,那樣開心的笑著說再見。
他們說好了,他們說好了的,他會再來看她,她會等著他,可她先走了。
霍霆琛不知自己是如何站起來的,不知他是如何走出這間病房的,他站在空蕩蕩的走廊里,彷彿還無法回過神來。
那一天晚上的情景就好似剛剛發生,她好似還好端端的活著,可是一轉眼,她成了他手中那一具已經冰冷僵硬的……屍體。
他怎麼都沒有辦法相信。
他聽到不遠處傳來細細碎碎的嗚咽聲,那聲音聽起來像是向暖的,霍霆琛來不及再胡思亂想,疾步循著那聲音而去。
「向小姐……孩子已經去了,您該讓她安安心心的上路……您再這樣,孩子走的也不安心啊。」
幾個護士正在勸著向暖,可向暖只是哭著抱著小雨點不肯撒手。
「向小姐,醫院有規定……您,您已經陪了小雨點快一天了……」
護士小姐也面有難色,死亡報告單上向小姐也不肯簽字,又不肯讓她們將孩子屍體放回太平間——
違反醫院規定就不說了,再這樣下去,醫院裡其他病人可就不滿意了,畢竟,失去親人的痛苦只有自己才能感覺到,別人頂多也只是一番唏噓同情。
向小姐這樣抱著孩子屍體不撒手,其他病患不免心中害怕,有些年紀大的或者是受不了刺激的萬一出什麼事?這個責任誰來承擔?
「怎麼了?」霍霆琛快步上前,向暖這兩天水米不進,又悲傷過度,早已快要支撐不住。
霍霆琛扶住她的手臂,聲音暗啞響起;「我是孩子……孩子的父親,有什麼事么?」
向暖抱著小雨點搖搖欲墜,但她身上毫無力氣,眼前一陣一陣發暈,若不是霍霆琛支撐著,說不定她也已經栽倒在地了。
「那請您先在死亡報告單上簽字,然後讓我們將孩子遺體暫時送到醫院太平間好么?」
霍霆琛還沒開口,向暖卻已經哭著啞啞開口:「我不簽字……我不簽字……她不會死!你們不能把她送到太平間……那裡好冷,小雨點最怕冷……」
她哭的全身顫慄,卻仍是死死抱著女兒不肯丟手。
霍霆琛直被她哭的心如刀絞,他伸手將她和女兒都攬入懷中:「暖暖……你這樣子,小雨點她走的也不安心……」
向暖彷彿沒有聽到,她倔強的抱著小雨點掙開霍霆琛的手臂,竟是抱著小雨點就向電梯走去:「誰也別想奪走我的孩子!」
霍霆琛心知她此刻聽不進去任何勸解,只得對護士小姐說道:「這樣吧,報告單上我來簽字,至於孩子的遺體,請讓我們自行處置吧。」
這樣的事情也不是沒有,有些老人不願意火葬,在醫院去了之後,也是由兒孫們拉回去運回老家土葬的。
「那好吧。」
護士小姐將死亡報告單遞給霍霆琛,霍霆琛一眼看到了報告單上貼著的小小一寸照片。
童花頭的小姑娘笑容甜甜,齊眉的劉海下一雙眼眸靈巧而又透出聰慧的狡黠,她長的不像暖暖,也不太像他,反而像極了小秋像極了母親。霍霆琛的手指在那方寸之間來回的摩挲,心口裡的劇痛痙.攣著無法停息,他遲遲無法落筆,直到護士小姐又催了幾次,他方才深吸一口氣,在家屬簽字那裡,緩緩簽下了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