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哲工作三四年，唯獨沒有養成的習慣就是喝咖啡，遠不如泡一杯清茶清新雅緻。說明他沒有完全被西方化，骨子裡還是欣賞老祖宗留下的藝術瑰寶。不過咖啡廳所營造的意境相對現代化。

手持最新一期的《華爾街日報》，紳士般地坐在靠窗的位置聆聽佛羅門戈版的《卡農》，午後的陽光透過櫥窗傾瀉在筆挺的西服上，偶爾端起咖啡輕輕一抿，與坐在斜對角穿著潔白紗裙的女士微笑頜首，意境唯美逼格高，泡妹子最佳裝逼模式。

馬哲道：「你去吧，別管我，完了打電話。」

「好吧，那我去了啊。」說完，梁媛溫婉地看了一眼，戀戀不捨離去。她害怕就在離開的剎那，馬哲從她的世界里消失了。而這一天，在不久的將來成為現實。

馬哲提著大包小包出了大廈找了個位置坐下來，迫不及待掏出煙點燃。他明顯感覺，這些天煙癮發作頻繁了，可他無法抗拒。每當心煩意亂時，抽一根煙麻醉自己總能心靜，安撫內心的不安。

他心裡的苦，也許只有煙知道。

剛抽了兩口，突然有人在背後拍肩膀，嚇得他立馬把煙扔到腳下踩滅，回頭一看，孟瑤捂著嘴巴偷樂，與剛才那個一本正經的BOSS形象截然不同，多了一絲可愛。

「我的天哪！嚇死我了。」馬哲捂著心口道：「我還以為督察大媽呢，以後能不能從背後打招呼，這好在是白天，要是晚上我還以為貞子爬出來了，嚇死個人。」

看著馬哲驚魂未定的樣子，十分滑稽。孟瑤雙臂自然下垂，低頭淺笑道：「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嗎，怎麼怕督察大媽？」

馬哲苦笑道：「我身上沒帶錢，待會抓著我罰款，還得找POSS機刷卡。」

孟瑤四周環顧，道：「沒帶錢陪著女朋友買衣服？你這麼摳哪個瞎了眼的女人能看上你？」

「別人身攻擊啊。」馬哲認真地道：「第一我不摳，第二她不是我女朋友，第三喜歡我的女人多得是，你管得著嘛。」

「切！」孟瑤揚臉冷笑，撇嘴道：「還有第四第五第六嗎？」

馬哲嘿嘿一笑道：「你要想聽七八九都能給你說出來。」

孟瑤懶得和他貧嘴，道：「你怎麼一個人，你女朋友呢？」

「說了不是我女朋友，她叫梁媛，是同事，你見過的。」馬哲解釋道。

「哦。」孟瑤拖長語調用疑問的口吻道：「你和同事又摟又抱的，相當奔放啊。」

「要不咱倆也試試？」馬哲調侃道。

「臭流氓！」孟瑤狠狠瞪了一眼。

馬哲回過神來道：「你不是走了嗎，怎麼出現在這裡？」

馬哲的話讓孟瑤有些慌亂，不過她依然淡定地道：「我想去哪裡就哪裡，你管得著嘛。」

「得！」馬哲一屁股坐下道：「我懶得和你費口舌，邊玩去！」說著，又掏出一根煙點上。

見馬哲對自己如此大不敬，孟瑤氣呼呼盯著他，忽然轉身離去。

馬哲聽到「噠噠噠」的高跟鞋聲遠去，自我反思剛才的話是不是有些不妥，畢竟和孟瑤還沒有到熟悉的地步。正在懊悔中，又有人從背後拍肩膀，他以為孟瑤回來了，轉過頭道：「你怎麼還不走啊，信不信我今晚……」

「小夥子，沒看到旁邊寫著嚴禁抽煙嗎？」一帶著紅袖章的督察大媽黑著臉瞪著他。

馬哲怯怯站起來，連忙賠不是道：「都怪我不好，下次一定不敢了。」說著，把煙丟進垃圾桶。

督察大媽才懶得聽他解釋，刺啦撕下一張發票冷冷地道：「罰款十塊。」

馬哲見躲不過了，可他身上真沒帶錢，央求道：「阿姨，我沒帶錢，要不我給你發個微信紅包？」

「少扯淡，趕緊交錢。」

馬哲倒吸一口涼氣，抬起頭想對策時看到孟瑤在不遠處沖著自己發笑，他一下子明白了。指著大叫道：「孟瑤，你等著，我和你沒完。」

孟瑤扮了個鬼臉，轉身瀟洒離去了。

馬哲把身上口袋都翻遍了，只有七塊多的零錢。拿著毛票可憐巴巴道：「阿姨，我身上就這麼多錢了，您行行好，差不多就行了。我要是給了你，午飯都沒著落了。」

「別臭貧，蒙誰呢。」督察大媽道：「買這麼貴的衣服拿不出十塊錢？麻溜的。」

一分錢難倒英雄漢，馬哲正急得抓耳撓腮時，一個十多歲的小女孩拿著十塊錢走過來，遞給他道：「叔叔，這是那位漂亮阿姨讓給你的。」

不用問，肯定是孟瑤。馬哲接過錢摸了摸小女孩的腦袋道：「謝謝你，小朋友，快回去找你媽媽吧。」

打發走督察大媽后，馬哲氣鼓鼓地掏出手機直接打了過去。孟瑤接起來笑呵呵地道：「馬律師，找我有事？」

「你啥意思？」

孟瑤故意道：「對於你這種不講社會公德的人就應該得到應有的教訓。」

「你……你……」還不等說完，孟瑤已經掛了電話。

馬哲坐在那裡望著來來往往的人群有些發獃。自從與孟瑤離奇邂逅后，似乎經常在不同的場合相遇，難道這就是所謂的緣分？這也太神奇了。

或許，倆人在以前就曾經擦肩而過，只不過一個是路人甲，一個是路人乙，甚至眼神有過交流，卻沒有觸發碰撞的助燃劑。如今一次次邂逅，好像上輩子似曾相識，度過千百輪迴后在今世的某一處相遇。

馬哲剛剛結束了一段難以啟齒的戀情，還沒心思匆匆開始新的感情，即便開始，不是梁媛，更不可能是孟瑤，因為她們是天上的月亮，他這個凡人無法眾星捧月。

望著眼前這座熟悉而陌生的城市，馬哲不禁黯然神傷。這裡埋葬了他的青春，埋葬了他的愛情，卻在寒風料峭的冬日裡選擇離開。他還記得，來到塢州時正值梧桐芬芳，秋草萋萋，而如今，亦是枝椏搖曳，冬雪悲秋。

馬哲又不自覺地點上煙，表面開朗的他內心是孤獨的。如同一位背著行囊孤寂獨行的浪子，在異鄉奔跑尋找著遠方的蒼狼，得到了只是思念如刀的傷痛。

煙霧順著臉頰彌散在寒冷的空氣中，馬哲眯著雙眼欣賞著大千世界。趙雅邁著輕盈的步伐向自己走來，越走越近，淡淡的茉莉香氣撲鼻而來，如同第一次見面時嬌羞地低頭抿笑。

他的身子突然抖了一下，從美好的意境中清醒過來。站在自己面前的不是趙雅，而是梁媛。

「好看嗎？」梁媛歪著頭俏皮地看著馬哲。

梁媛自從上班后就一直留著精幹的垂肩短髮，馬哲圍繞一成不變的髮型多次討論，可梁媛無動於衷，照舊我行我素。而今天，她把髮型換了，燙成時下流行的荷葉頭髮型，略微彎曲的發尾包裹著小巧的臉頰，自然蓬鬆顯得慵懶優雅，更神奇的是，她的眼睛竟然變大了，頗有日韓女星的氣韻。

「喂，問你呢，說句話啊。」梁媛見馬哲傻獃獃的，推了一把道。

馬哲點點頭怔怔道：「挺好看，原來你可以這樣漂亮。」

馬哲這麼一誇，梁媛反倒不好意思，躲避眼神結結巴巴道：「時間不早了，我們去吃飯吧。」

「走吧。」

馬哲陪著梁媛玩了一整天。吃過晚飯，終於到了分別時刻。

梁媛將馬哲送到公寓樓下，懷著複雜的心情道：「馬哲，感謝你陪我度過一個開心的周末，我會永遠記在心裡的。」

馬哲淡笑，道：「說感謝的應該是我。我在公司幹了三年多，自以為和公司大部分人是朋友，可離職后只有你記得我。回頭想想，是不是我做人太失敗了？」

「別這麼說。」梁媛寬慰道：「別人可以看不起你，但你在我心中永遠是最好的律師。我堅信，在將來的某一天你一定會成為別人望塵莫及的金牌律師。」

馬哲沒有說話，只是微笑。

「回去以後要常聯繫，我會過去看你的。」

「會的。」馬哲深呼吸一口氣，坐起來道：「那我下車了，你開車慢點，早點回去休息。」說著，準備開門下車。

「等等！」梁媛緊緊攥著方向盤，手心都是汗。

馬哲回頭疑惑地看著略微緊張的梁媛道：「還有事嗎？」

梁媛閉眼咬著嘴唇，卻沒有勇氣說出內心的話，輕聲道：「沒事了，你走吧。」

馬哲下了車，站在原地送別。

梁媛雙腿如同灌了鉛，沒有絲毫力氣踩下油門。她側頭靜靜地看著陽光帥氣的馬哲，臉上依舊掛著溫暖的微笑，還有那可愛的小虎牙。

梁媛突然開門下了車，快步跑到馬哲跟前在臉頰吻了一下，然後鑽進車裡急速離開。

馬哲摸著溫熱潮濕的臉頰，望著遠去的背影，心情無盡感慨。他明白梁媛這一吻的意思，亦在表達內心獨白，亦在送別昨日的青蔥歲月，用一種獨特的方式陪伴他度過在塢州最後的美好時光。

起風了，泛黃的燈影淹沒在喧鬧的城市中，被快速行駛的車輛碾壓得七零八落。

別了！趙雅。

別了！梁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