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野蠻夫。
在農村,特別是上了年紀的,絕大多數都是沒讀過什麼書的人,不招惹他們的時候,他們對你還會和顏悅耳,好言好語,一臉純樸老實的模樣,但要是惹惱了他們,他們就會蠻橫不講理,認定的事兒就是十頭牛也拉不回去。
現在的方德平就是這般模樣,雙手握著鋤頭跺在面前,翹首望天,不可一世的模樣。
馬桂蘭氣的臉色發白,咬牙切齒地道:「方德平,這話可是你說的啊,行啊,那我今天就非得要把這個坑給填上。馮剛,快回去給我拿把鋤頭來!」
「媽~」
馮剛叫了一聲,拉了拉她的胳膊,柔聲道:「媽,你又何必跟他們一般見識呢,這本就是方伯的山地,他要怎麼樣支配,他都可以,誰也管不了,就是把村長鎮長叫來,他都有理,我們爭不過他的。」
馬桂蘭急道:「難道你把桔子都運到這裡來上車?那怎麼能行嘛,姓方的就是故意針對我們家,難道你還看不出來嗎?」
「我看出來了。」
馮剛點了點頭,「我一聽說這事兒,我就看出來了,媽,你別激動,小心急壞了身子,讓我來處理這事兒吧。」
柔聲安撫了幾句,馮剛目中熠熠生輝,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
此時因為這裡鬧事,已經有很多人村民趕過來圍觀看熱鬧。
馮剛上前一步,淡淡地問道:「方伯,這事兒你想怎麼解決?」
你不就是想要幾個錢嘛,到時候直說就是,何必幹這種事情呢?
馮剛從心底里鄙視這種人!
方德平昂然道:「我不想怎麼樣。」
「難道你就想把這個坑一直留在這裡?」
「對,我準備在這裡栽棵樹,不行嗎?」
「以後大家有個什麼事要經過咱辦?」
「我有留那麼寬的距離,摩托車、三輪車都能過。」方德平依然一副高傲的模樣。
「你這也只給三輪車留了一車的寬度。」馮剛看了看地下,估摸著說道,「方伯,以前我還蠻敬重你的,因為你跟村裡的鄉親們都比較合的來,處事圓滑,也是挺聰明的一個人物。但是我問你,這個坑要是一直留在這裡,要是以後村子里誰要賣個豬什麼的,哪怎麼辦?難道讓人從村子裡頭把豬捉著趕到這裡來上車啊?這樣未免有些不妥吧?」
豬販子都是一些大車進村來收豬,這裡留個坑,以後收豬的豬販子也開不進村子,對村子的影響很大。
馮剛這話一針見血,頓時在周圍引起了騷-動,方德平也神色有變。
難道說這坑是專門為馮剛所設的,就是為了體現對你的不滿?這話要說出去,以後自己還怎麼在紫荊村裡混下去,只怕人家都會說自己小肚雞腸什麼的。
現在他這樣,明面上是針對馮剛,但是也有一個充實的理由,萬一要是這裡被自己栽了樹,以後得罪的就不只是馮剛,而是整個紫荊村的鄉親了吧?
馮剛直接拉出全村的人過來,壓的方德平有些喘不過氣來。
馮剛走了方德平的跟前,悄聲說道:「方伯,我知道你的意思,這坑你就填上吧,回頭到我那裡幫忙磅秤,我給你開一百塊錢一天,怎麼樣?」
一硬一軟,剛柔並濟,頓時讓方德平堅定的心思有些動搖了。
那天持反對態度最強烈的就是自己,事後看到別人一天能掙一百多,他也眼紅,只不過礙於面子,又不好回去求馮剛,現在馮剛都讓自己過去幫忙,而且是磅秤,這是一個輕活,還能有一百塊錢一天,的確是件好事。
見他有些動搖,馮剛笑了:「好啦,方伯,就這麼定了,免得得罪了全村的人,現在趁事情沒有鬧大,大家都還有面子,你趕快把這坑填上,然後就去我那裡幹活,怎麼樣?」
方德平吐了口氣:「那行吧。不過你總得給我點面子讓我下得來檯面吧,全村的人都在旁邊看著呢。」
馮剛笑著點了點頭,讓開了一步,道:「方伯,車子輾軋了你的地,回頭你說個價,我給你的山地一些補償行了吧?五百塊行不?回頭我給你五百,你就把這坑填上,讓車子過去行吧?」
方德平暗罵馮剛狡猾,也大聲道:「好,這話可是你說的,在站的鄉親們也都聽到了,回頭可別不認帳啊。」
「絕對認帳。」
馮剛重重地一點頭。
方德平彎腰開始填坑。
正在這時,一個聲音傳了過來:「慢著。」
馮剛心知不妙。
是村長李青川來了。
李青川來了,准沒好事兒,也不知道他還要鬧出個什麼事情來呢。
果然,李青川走到跟前,笑道:「馮剛,這車子一路所走的可不只方德平的山啊,你是不是每一家都要賠一點錢呢?」
媽的李青川,我問候你家裡的女人!
馮剛暗罵了一句,眼睛裡面有憤怒的火焰在熊熊燃燒……
李青川都已經在自己的頭上撒尿了,馮剛如何能夠再忍耐。
媽的,我現在雖然不是你的對手,但並不代表著我就怕了你了。
馮剛偏過頭,皮笑肉不笑地看著李青川,笑呵呵地道:「村長,照你這麼說,我還真的賠不起了。」
李青川道:「這不是你說要賠錢的嗎?如果你賠了老方家的,這一條公路,得有好幾家呢,你是不是都要賠錢做補償呢?要不這會兒是老方在這裡挖坑,等會兒就有老李過來挖坑了,免得多招惹一些不必要的麻煩,依我看你還不如給每家都給點兒錢。」
最多也不過多出幾百塊錢的事,這點兒錢馮剛還是出得起,但是就看不慣李青川這樣針對自己,馮剛看著很不爽。
「有勞村長掛心。」馮剛冷笑著說道,「村裡的人都是比較和睦的,只要大家把話說清了,大家也沒有必要故意針對誰是吧?再說這地也不是我一個人用的,這也是村鎮規劃過的,路怎麼走,幾十年上百年都是這樣子的,享福的又不是我一個人,村長你說是吧?」
李青川道:「的確的確。」
搓了搓手,看了看四周,笑道:「好了,既然村裡人都沒啥意見,那我也沒啥可說的了。大家各忙各的去吧。老方,把這坑填好填平啊。」
「村長,我曉得。」方德平點頭笑呵呵地應道。
一行人相繼散去,馮剛也當先回到了家裡,繼續忙著自己的事兒。
很快,運桔子的車子就駛到家門口,開始下膠筐。
天天幫忙運貨的司機姓周,馮剛平時叫他周師傅。
跳下車,周師傅輕聲對馮剛道:「剛子,你們村裡人都不簡單啊。」
馮剛哈哈笑道:「反正也就那樣,不惹他們呢,他們比誰都好,要惹惱了他們,他們可以拚命。」
周師傅點了點頭:「也是。這有錢啊,也不是一件好事兒,像你吧,也還能弄幾個錢,結果一個個都惦記著你的口袋呢,你以後得多加註意一些。」
馮剛點頭應喏。
……
楊柱家裡已經炸開鍋了。
楊玉回來之後看老媽神色有些憔悴,心中就有些疑惑,問他們有沒有什麼事,他們都搖頭。
雖然楊柱和陳芹兩口子還在儘力的裝著很平靜,但是敏感的楊玉還是覺察了些什麼,偷偷的從陳芹的房間里翻出了老媽的檢查報告,當看到上面內容的時候,她的淚水肆無忌憚的流淌了出來,跑到楊柱的面前,將一沓檢查報告重重的拍在桌上,哭喊著道:「你們為什麼不告訴我?你們為什麼不告訴我?你們眼裡到底有沒有我這個女兒?」
楊柱哭聲悲慟,淚珠兒在雪白的臉頰上成了兩條涓涓細流。
楊柱愧疚地低下了頭,難過的不說一句話。
這事兒,的確有愧於女兒。
陳芹只在一旁默默的流淚。
楊玉繼續吼道:「想瞞我,你們想一直瞞下去?萬一媽媽離開了,你們也想瞞著我嗎?你們把我當什麼人?你們別忘記了,我是你們的女兒!我是楊玉,我姓楊!嗚嗚嗚嗚……」
楊玉趴在桌上,放聲大哭起來。
陳芹淚眼朦朧的走到女兒身後,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哭泣著道:「是我不讓你爸爸告訴你的。」
「為什麼啊?」楊玉倏地抬起頭來,整個人已經像個淚人兒似的。
看到母親得到這種絕症,心如刀絞,肝腸化成寸寸劫灰,只恨自己沒能早些知道,而且早點兒回來陪伴媽媽幾天。
「我怕耽擱你的學業,而且媽媽不忍心看著你傷心難過,你知道的越晚,你的痛就會越晚。」陳芹撫著女兒的秀髮,柔聲說道。
「媽~~」
楊玉嘶叫一聲,撲在陳芹的懷裡,放聲大哭。
陳芹抱著女兒,淚如雨下。
楊柱心裡難受,直接走了出去,暗暗的抹了把眼角的濁淚。
「小玉,你別太傷心,馮剛他說他認識一個名醫,是個老中醫,他也許能夠治好我的病。」
母女倆抱在一起哭了許久,陳芹方才柔聲說道。
「名醫?還有能治癌症的名醫?」
「嗯。他是這樣跟我說的,讓我心情要好,多吃蔬菜。」
「哪名醫找來了嗎?」
「還沒有,他說他聯繫不到,現在正在儘力的聯繫。」
「他現在在家嗎?」
「他現在把我們村裡的所有桔子樹都承包了,這幾天他家裡都在賣桔子呢,應該在家裡。」
「他不去找名醫,怎麼還呆在家裡賣桔子。」楊玉急道,「你得了這麼嚴重的病,哪裡能夠耽擱呢?」
陳芹道:「人家也有自己的事,我們這哪裡能怪他?你放心吧,媽媽現在很好,醫生說我至少還能活三四個月呢,如果平時注意的好,活半年甚至一年都可以。」
楊玉臉上狠狠地抽了一下:「不行,我們不能等,我去問問他,看看他找的那個名醫究竟找的怎麼樣?如果他能告訴我們地方,我們自個兒去就行。」
說罷,楊玉便飛快的跑出了家門,直朝馮剛家飛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