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周信還是武易,此時此刻,二人的狀態,都十分的不好。
化回人形的周信身上,密密麻麻的布滿了烈焰焚燒的痕迹。縱橫交錯的傷疤每一道看上去,都顯得如此的觸目驚心。
但若是要和武易此時的情況相比,卻又好了不止一丁半點。
蒼白的臉頰之下,一道道青色的血管浮現,伸直在武易的身上,已經密密麻麻的開始出現了汗漬。
武修之人,打破周天,以武入道之日起,周身穴道貫通,全身毛孔閉合,氣血精元封於體內,以至周身無漏之境。
如今武易既然開始發汗,說明周身無漏已破。所謂物極必反,武修之人無漏之身被破之後,全身氣血精元非但不再收斂於體內,反而會瘋狂的向外湧出。
周信為武易把脈之後,搖搖頭,旦發出一聲嘆息。
他忽然想到了不久之前,自己剛剛破開封印,來到了這始祖之地。傳說,這裡是妖族的起點,也曾經是妖族的天下,他們的祖先在這裡孕育,在這裡成長,在這裡留下了輝煌,榮耀與傳說。
曾經的周信,和封印之地的妖魔們一般,始終抱著一個信念,就是人與妖之間,終究要有一方被徹底消滅。
只可惜,他們方一出現,等待他們的,卻是上清派大舉出動的內門弟子。
也是火,滔天大火,焚山煮海。
上清派都天峰的標誌性法器,都天烈火旗。雖然施展此火之弟子,一個個修為尚未突破築基期,但足足一百零八支都天烈火旗施展之下,天地之間,似乎都已經被通紅的火焰所佔據。
鮮血一出現,就會被無窮的火焰焚干。嚎叫一發出,就會被烈焰激起勁風的抖動聲淹沒。
除了周信仗著天賦異稟,以金蟬脫殼之法負傷而走。所有的妖魔,盡數在都天烈火旗的烈焰之下化為灰燼。
倉惶而走的周信早已忘掉了一切,奔跑,用盡所有的氣力奔跑。
約摸跑了一次日月輪換的時辰,周信終於無力倒在了一處偏僻的房舍之前。
那時的屋裡有位獨居老人,不知其來歷,不知其姓名,雖然年邁,但身子還算硬朗。
他救了他,但醒來的一瞬間,他殺了他。
臨死之前,老人看到了他的原形,也知道了他就是妖族。
「喝葯!」
老人最後的氣力指向了一個似乎剛剛煮開的小葯鍋。
後來,小屋之前,多了一座無名的小墳。
再後來,這世上少了一隻漏網的貉妖,多了一個耍皮影戲的周信。
周信回了頭,望了望遠方,那時他記憶之中,那座孤墳曾經的方向。
「出來吧!」
周信緩緩開口說道。
陽光照射不到的陰影處,陳白鹿彷彿散步一般的身影緩緩走出。
「人和妖,真的不能和平相處嗎?」
周信盯著陳白鹿,緩緩開口說道。
「也許生於玄黃世界的妖靈可以,但你們這些封印之地的妖魔,卻不行。
這不是單純的善與惡,對與錯,而是我們命中注定的東西。」
「既然如此,就讓我最後做一點點事情吧!」
陳白鹿早已猜到了一切,否則的話,絕不會在這個時候才出現。也絕不會在此時眼睜睜的看著那周信一步步向著昏迷不醒的武易走去。
無論是妖靈還是妖魔,除了出身不同之外,都是遠古妖族的後裔,沒有任何的不同。
妖族有先天血脈之法,與生俱來,血脈不滅,傳承不滅。但其根本,就在於一顆妖丹。
對於妖族來說,其一身精血元氣,全繫於妖丹之中。是以,對於修仙之人來說,一個妖族屍體最大的價值所在,就在於妖丹。
妖丹之妙,非但能夠煉製成為種種丹藥,即使是器修,也能夠化入法寶之中,增添許多威能。甚至就算是生服妖丹,亦能夠起到回復元氣,增進修為之功效。
而此時的周信,來到武易身前之後,卻是雙目一緊,忽有一道淡灰色的靈光自眉心破體而出。直愣愣的撲到了武易身上,一轉眼的功夫,已經化為無數的光暈,沒入武易體內。
「咳咳咳……」
什麼是歲月,當你在水中的倒影裡面,發現自己和曾經的模樣已經大不相同的時候,那就是歲月。
此時陳白鹿的眼中,歲月這種東西,卻是在周信的身上瞬間走了起來。
原本還算光潔的皮膚迅速的干煸,褶皺,一頭黑髮瞬間變得斑白,枯萎,脫落。
「結束了,就這樣結束了嗎?」
轟然倒下的周信,周身之上一陣陣晦澀的波動開始紊亂。原本支撐他化為人形的法力如煙塵般消失,整個人身忽然漸漸萎縮,不久的光景,便有一條看起來毛色枯萎,渾身傷痕,氣息全無的貉出現在武易的身旁。
萬物總有兩面性,周信付出代價的同時,一旁的武易,周身上下卻是散發出來了一種猶如枯木逢春般的氣息。
不大一會兒的光景,那武易的手指忽然動了,輕輕的一下,若不是陳白鹿的神識,早已緊緊的盯著對方,是絕不會發現的。
三步並作兩步行到武易身前,右手一招,一股白骨靈光登時將對方身上一尊僅有半個手掌大小的雕像捲起。
「貉妖已死,這尊雕像本座取走了,作為這一次放過你的代價。
以後,不要再在洛京城出現了!」
通紅的氣血涌動氣息浮現在武易的脖頸與額頭之上,他雖然聽到了一切,感到了一切,但此時卻改變不了分毫。
只能感應到一陣狂風大作,以及陳白鹿的氣息消失不見。
半個時辰的光景之後,當武易突兀之間一個鯉魚打挺立了起來之後。
「啊……」
一聲飽含了無數的憤怒與不甘的怒吼之聲傳出。
又是一個時辰的光景。
「周大叔,你放心,我一定會為你報仇的,無論你是人還是妖,你永遠都是我的周大叔!」
當武易在周信簡陋的墳前發下誓言之時,已經回到洛京城之中的陳白鹿卻是把玩著手中的詭異雕像。喃喃自語道:「是我錯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