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目，便是閻有成那張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臉。

沒有血污，也沒有嚇人的青灰，有的，只是淡淡的白，毫無血色的白，除卻之外，和平常無二。

曾經年輕俊朗的面容，已爬滿了皺紋，老的像一塊樹皮了。

身上也穿了嶄新的壽衣，很體面的躺著。

看起來，就像是睡著了一般……

恍惚間，龍清心真想推一推棺中人，罵他老不死的混賬東西，竟然敢裝死騙她！

可那樣的念想一閃而過之後，留在心底的，只剩下無邊無際的空蕩，以及令人窒息的寂寥哀傷。

閻有成，是真的死了。

再不會睜眼看她，也不會問她過的好不好……

收不住的眼淚一遍又一遍的劃過臉頰的時候，龍清心就知道，自己這麼多年的倔強，都不過只是逞強。

她，還愛著他。

愛之深，責之切。

否則，她心中的氣，怎會這麼幾十年都不見消？

「罷了罷了，你終究，還是走在了我前面……」輕聲哽咽，龍清心突覺雙腿發軟，只能用雙手扶著棺材，淚眼婆娑的收回視線，不敢再多看閻有成一眼。

恨了半輩子，怨了半輩子，結果呢？

她什麼都沒有得到，憑白換來寂寥的半輩子，還有這具毫無生氣的屍體。

龍清心轉過身，腿上再無力氣，跌坐在一側的椅子上，悵然若失。

「老夫人……」身邊的傭人擔憂的輕聲喚道，龍清心卻擺了擺手，兀自坐著，擦拭著眼角的淚花。

龍清心走到一邊之後，一直跪在靈前的閻清才起了身，緩步走到棺材旁，為閻有成蓋上棺蓋。

回來的時候，他就找了入殮師來，為閻有成修整遺容，給他換上乾乾淨淨的衣服。

他知道，曾驕傲如父親，也一定不喜歡自己身上髒兮兮的，更不會願意在他心愛的女人面前，以那樣落魄的姿態出現……

棺蓋落下的那一瞬間，閻清又紅了眼眶。

從此以後，他就真的是孤身一人，無父無母了。

悲痛之餘，龍清心的嗓音，忽而傳至耳邊，「閻君在哪裡？」

閻清於是才回頭，調整了一下呼吸，答道，「去陸家了。」

「……」龍清心眼裡還含著淚花，卻仍舊不亂心思，盤算著如今的局面，「讓他回來。」

「這……」閻清微頓，有些詫異的看向龍清心。

「讓他回來。」龍清心加重了語氣，可聽上去，卻是滿滿的無力，「還有阿盛，你們幾個，先送這老東西下葬。」

聽完這話，閻清眸光微滯，不可置信的看向龍清心……

她剛才說，讓他和閻君一起，送父親下葬嗎？

她，竟然……她難道不恨他了嗎？

閻清心中驀地一重，好像被什麼東西一下子填滿了。

從他記事起，就被父親接回閻家。

那個時候，龍清心已經回了清心苑，閻清根本就沒怎麼見過龍清心。

真人沒見到，可在父親的書房，卻有數不清的照片，上面永遠都是同一個女人。

各種款式，各種顏色的旗袍，還有滿滿自信的笑容，當真是風姿綽約，傾國傾城。

除開這些照片，還有父親睡夢中的呢喃，「清心，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