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為防盜章「馬大柱,你給我住手!」許向國喝斥一聲,上前奪下馬大柱手裡的木柴:「你想幹嘛,想鬧出人命來?」
方才還凶神惡煞的馬大柱一見許向國,立馬變了一張臉,賠笑:「哪能啊,隊長,我這不是氣上頭了嘛。我們這就走。」說著就要去拎地上的女人。
女人動作比他快,也不知哪兒來的力氣,撲過去抱住許向國的大腿,痛哭流涕:「我要離婚,隊長,我要和馬大柱離婚。」
馬大柱勃然色變,臉色陰沉地像是要吃人,一把拎起女人的后領子,咬牙切齒:「臭娘們,當年要不是我願意娶你,你早死了。現在用不著我了,就想一腳把我踹走,想得美!」
女人死死抱著許向國不撒手,以致於許向國褲子險些被扯下來。
劉紅珍過來時正好看見這一幕,臉都青了,衝上去就掰扯女人的手:「何瀟瀟,你還要不要臉了,拉男人褲子,你就這麼飢得荒。」
扯著褲頭的許向國臉一黑,這婆娘怎麼說話的。
前掰后拉,手指一根一根被掰開,何瀟瀟嚇得渾身都哆嗦起來,要是被馬大柱這麼帶回去了,她肯定會被打死的。
「隊長,救救我,馬大柱要打死我。」何瀟瀟聲嘶力竭地哭起來。
其中凄厲絕望聽得人心頭髮瘮,許向國皺著眉頭抽了抽腿:「你先放開我,有什麼話咱好好說。」
這馬大柱一家的事就是一團亂麻。何瀟瀟是黑五類子女,是大隊接收的第一批知青,文.革前就來了。早幾批知青都是這種出身,他們下鄉是來接受勞動改造的。所以分配到的都是最臟最累的活,記得工分卻要打個折,招工、招生、入黨、參軍也沒他們的份。
何瀟瀟挨不住,就嫁給了馬大柱,馬家往上數三代都是貧下中農,根正苗紅。只不過這馬大柱是個懶漢,懶得十里八鄉都有名,且又丑又矮,所以二十六七了都沒說上媳婦。要不也不會娶何瀟瀟,誰願意娶個地主出身的壞分子。
這一結婚,何瀟瀟成分被中和,好歹也是半個自己人,於是換了輕鬆點的工作,工分也社員一樣的演算法。
哪想好日子沒過一個月,馬大柱就原形畢露,他愛打老婆,高興不高興,抬手就打,提腳就踹。
莊稼漢子打老婆不少見,可也沒馬大柱這麼打法的,大伙兒哪能不勸。勸一勸,馬大柱好一陣,然後再打,再勸……
後來大伙兒不管了,不是麻木,而是何瀟瀟她打女兒。馬大柱打她,她就打女兒出氣,馬大柱也不管。看不過眼的村民上前攔,還要被她罵多管閑事。
天可見憐,八歲的丫頭還沒五歲的娃娃大,皮包骨頭跟個骷髏似的,最後還是馬大柱他大哥鐵柱實在看不下去,領到自己家裡養了,要不早被這殺千刀的父母打死了。
所以眼看著馬大柱打何瀟瀟,大伙兒才會袖手旁觀。就是許向國也膩歪的很,可他是大隊長,不能不管。
「你放手啊!」劉紅珍見何瀟瀟死抱著自己男人不撒手,氣得掐她胳膊上嫩肉。這群知青為了一張回城證明都瘋了,前兒她就撞上一個女知青朝許衛國拋媚眼兒,現在她看女知青,就像看狐狸精。
何瀟瀟吃痛之下手一松,就被馬大柱捉小雞一樣拎了起來。她發了瘋一樣胡踢亂蹬,馬大柱突然慘叫一聲,彎腰捂住兩腿間,面容扭曲地瞪著何瀟瀟:「臭娘們!」
何瀟瀟一個激靈,十幾年來被痛揍的記憶湧上心頭,腦子裡一片空白,只剩下逃跑的本能。她想也不想地沖著人群的缺口處跑。
那缺口正對著許家大門,門口站著許清嘉,眼見著何瀟瀟不管不顧的衝過來。許清嘉下意識往旁邊退了一步,卻忘了後面的門檻,那門檻足有她小腿那麼高。
失去重心的許清嘉一頭栽進屋裡頭,可把孫秀花嚇得,趕緊去拉孫女,結果和衝過來的何瀟瀟撞了個正著。
孫秀花頓時被撞得一個趔趄,繼許清嘉之後,也被門檻絆了。
「哎呦。」孫秀花慘叫一聲,摔在孫女旁邊,臉色慘白地捂著老腰:「我的腰誒!」
許清嘉嚇了一跳,一骨碌爬起來:「奶奶。」
站得近的趕緊過來幫忙,七手八腳要扶孫秀花。
「別動,別動,這是扭著腰了。」跑過來看熱鬧的赤腳大夫許再春趕忙出聲制止,亂扶是要出事的。
他問了兩聲后,才指揮著許家幾個兒子小心翼翼把老太太抬到床上。
「嬸子,你忍著點,有點兒疼!」許再春提醒。
孫秀花表示,她什麼罪沒遭過。
結果當場被打臉,推拿的時候疼得她慘叫連連,罵道:「臭小子輕點,你要老嬸兒的命是不是?」許再春老子和許老頭是堂兄弟,許再春是她看著長大的,說話自然沒那麼多顧忌。
「嬸子,我要是不用勁,往後你得疼十天半個月。」許再春嘿嘿一笑。
推拿完,許再春叮囑許家人:「七天內最好別下床,躺在床上養養,七天後也別乾重活,過完年就差不多了。」
許家眾人忙點頭。
緩過勁來的孫秀花眼睛一眯:「何瀟瀟呢?」害她遭了這麼一通罪,幸好沒踩到她乖孫女,要不這事沒完。
「被黃學武帶走了。」從外面進來的劉紅珍接過話茬,語氣很有幾分遺憾。
不消人問,劉紅珍就竹筒倒豆子一般把之後的事情說了:「眼看著闖了禍,馬大柱掄起木棍就揍何瀟瀟。打了沒幾下,就被黃學武帶著人攔下。馬大柱就是個慫貨,見他們人多,連個屁都不敢放。」
這黃學武是知青頭頭,念在何瀟瀟同為知青的份上,不好袖手旁觀,所以帶著幾個男知青上前攔下馬大柱。何瀟瀟哭著求著不要跟馬大柱回去,哭得幾個女知青軟了心腸,於是帶著她回了知青點。
孫秀花氣得不輕,撞傷了她竟然連個面都不露,恨恨啐了一口:「以為跑了就沒事了,想得美。」等她好了再算總賬。
瞥見一旁的許再春,孫秀花掏出鑰匙。
劉紅珍眼前一亮,向前一步,這可是櫥櫃鑰匙,糖油雞蛋都藏在裡頭。
「老三家的,你去揀五個雞蛋給再春帶回去。」孫秀花把鑰匙遞給周翠翠,農家人看病,都是給點糧食幾把菜當診金,客氣一點的給雞蛋。孫秀花摳,可她知道絕對不能摳大夫,人吃五穀雜糧哪能不生病。
劉紅珍瞬間落了臉,也不管屋裡還有外人在。
許再春只當沒看見,假模假樣道:「哎呀,這太多了,怎麼好意思。」等雞蛋拿來了,一點都不耽擱他伸手接,喜滋滋道:「嬸子要是不舒服,只管讓人喊我。」
孫秀花心道,我可喊不起你,五個雞蛋哩。
許向華送許再春出去,其他人也被老太太打發走,只剩下許清嘉。小臉上滿是愧疚,要不是為了她,老人家也不會遭罪,幸好沒有大礙。
孫秀花摸摸孫女嫩乎乎的臉蛋,哄她:「奶沒事兒,正好趁這機會躺床上休息幾天。」
「我陪您,我給您端水送飯。」許清嘉連忙表態。
孫秀花心裡比吃了蜜還甜:「咱們嘉嘉真乖!」反正在老太太眼裡,她孫女從頭髮絲兒到腳都是好的。
祖孫倆說了會兒閑話,許清嘉便自告奮勇去給老太太打熱水洗腳洗臉。
一進廚房,就見兩大鍋熱水只剩下小半鍋。
正當時,院子里傳來嘩啦啦的潑水聲,出去一看,就見紀家文那屋前,劉紅珍正往院子里潑水,那水還冒著熱氣。這下還有什麼不明白的,許家文每天都要泡腳。
劉紅珍也看見許清嘉了,眼皮子一撂,高高興興地回了兒子屋裡。
許清嘉鬱悶,要是為了一點熱水鬧起來,都要覺得她小題大做。
在她記憶里,這位大伯娘最愛幹這種事,多壞吧說不上,就是好吃懶做嘴巴毒,十分膈應人。
秦慧如沒少被她氣哭,去年催著許向華分家。本來照著這邊規矩,兒女都成家后就該分家了。可許家老人喜歡熱鬧,所以最小的許芬芳都出嫁四年了,這家也沒分。
這麼捏著鼻子過了幾年,秦慧如實在受不了了,身邊總有那個人看你不順眼,橫挑鼻子豎挑眼,誰受誰知道。
其實就是許向華都不得勁了,他這人疼老婆孩子,工資高油水又多,所以時不時會給娘兒三倒騰點好東西。劉紅珍知道了就要陰陽怪氣,好似他花的是她的錢。
也不想想,就是他大哥,十二塊的隊長補貼上交六塊,剩下的就是私房。他一個月五十八塊七毛的工資,上交一半,還會額外帶點糧油布料回來,許向華自覺對這個家夠可以的了。剩下的錢,他愛怎麼花怎麼花,關她什麼事!
許清嘉皺了皺眉,她記得許向華答應秦慧如,過完年就要求分家,可秦慧如走了,也不知道還會不會提這一茬。
吃了兩個肉包子實在吃不下后,許家全終於想起那一堆好吃的,興匆匆跑過來一看,東西不見了不說,許清嘉還在分糖。
那可是他的糖,許家全頓時充滿了怒氣值,衝過去搶許清嘉手裡的糖盒。
許清嘉沒和他爭,一臉的驚嚇:「全子你幹嘛?」
一看裡面只剩下五顆糖了,許家全心疼得紅了眼,直接上手搶別人手裡的糖:「還給我,這是我的糖,我的。」
人家哪能讓他搶回去,這糖瞧著就是好東西,她還想著拿回去哄孩子。
沒搶到糖的許家全往地上一坐,抱著空糖盒大哭大叫:「你們偷我糖,還我,都還給我。」
鬧得屋裡一眾人臉色都不大好看,拿眼去看劉紅珍。
劉紅珍雖然混,這點臉還是要的,她可是大隊長夫人。趕緊蹲下去哄兒子:「這糖你姐姐分了就分了,你不還有一罐嘛。」
一句話說得許家全跳了起來,惡狠狠地指著許清嘉:「你憑什麼分我的糖!」
許清嘉委屈:「這糖是二哥的,這些東西都是他們送給二哥的謝禮。」
「是我的,都是我的。這些東西都是我們家的,沒你們的份。」許家全撲過去就要打許清嘉。
許清嘉面上害怕地往人群里躲,心裡樂開了花,真沒想到許家全這麼配合。
眾人剛得了她的糖,哪能讓她一個小姑娘在眼皮子底下被欺負。再說了這許家全也太不像話了,什麼叫都是他們家的,這話說得可真是夠不要臉的。
各種意味深長的目光落在劉紅珍身上,一些人甚至開始竊竊私語。
劉紅珍心虛地泛紅了臉,立馬上來拉許家全。
躲在人群後面許清嘉白著臉,不敢置信地看著他:「誰說東西都是你們家的?」
許家全扯著嗓子喊起來:「我媽說的,我爸是老大,我哥是長孫,家裡東西都該我們家的。」
劉紅珍只覺五雷轟頂,萬萬想不到兒子會把她私下說的話嚷出來。
嗡一下,人群徹底炸開了。就是舊社會也沒有長子繼承全部家業的道理,何況現在是新社會了。再說了老許家日子能過的這麼好,可全靠著許向軍和許向華,尤其許向華。
大伙兒當面不說,背後可沒少嘀咕,許向國命好,三個弟弟,有錢的出錢,有力的出力,幫他養老婆孩子。
可真沒想到劉紅珍能這麼厚顏無恥,竟然還想霸佔全部家業。
院門口的許老頭和許向國恰好聽見許家全這一句話,兩人當即變了臉。
許向國臉色鐵青地大步邁進屋,只覺得自己的臉都被這臭小子揭下來扔到地上踩。尤其是村民看過來的目光,更是讓許向國無地自容。
許家康冷笑一聲,許老頭和許家文腳步頓了頓。
「我讓你胡咧咧。」許向國一巴掌甩在許家全臉上,打得許家全直接趴在了地上,頓時又驚又恐地大哭起來。
被一連串變故嚇呆的劉紅珍如夢初醒,眼見著許向國還要去打孩子,張著手就去攔。
怒火中燒的許向國這一刻殺了劉紅珍的心都有,見她送上門,抬手就是一個大耳光。
咣一聲脆響,打得劉紅珍轉了兩個圈,左臉瞬間腫得老高,嘴角都流血了。
「你個黑了心肝的婆娘,」臉色陰沉的許向國怒不可遏的指著劉紅珍:「看看你都和孩子說了什麼,我竟然不知道你存了這麼沒臉沒皮的心思,我……」
「冤枉啊!」劉紅珍立刻反應過來,顧不得臉都疼得沒知覺了,往地上一坐,拍著大腿開始哭:「向國啊,我是那樣的人嘛,我怎麼會和孩子說這種話。也不知哪個殺千刀的東西教全子這些話,他一個孩子能懂什麼,那人是存心要害咱們家啊。」
「嗤」一道不合時宜的笑聲冒了出來,引得在場眾人都看了過去。
「孩子還不是最聽爹媽的話,爹媽說什麼,孩子就信什麼唄。」阮金花要笑不笑地睨一眼黑著臉的許向國,再看一眼鼻涕眼淚流了一大把的劉紅珍。
她男人是副隊長,論資歷比許向國還高。可誰叫他們家沒錢,沒法給姚書記送禮,這大隊長的位置就叫許向國截了胡。
劉紅珍還見天兒在她面前擺大隊長老婆的譜,阮金花早就恨毒了劉紅珍,見狀哪能不上來踩一腳,她巴不得弄臭了許向國的名聲才好。
劉紅珍惡狠狠地瞪著阮金花,猛地撲過去扯阮金花頭髮:「你個臭婊.子,肯定是你教全子說這話的,你就是見不得我們家好。」
阮金花雖然姓阮,人可不軟,她有一米七的高個兒,是村裡最高的女人,比不少男人都高,較一米五齣頭的劉紅珍整整高了一個頭。
論力氣,劉紅珍更不是阮金花對手,想打人的劉紅珍瞬間變成了被打的。
只見阮金花一手揪住劉紅珍的頭髮,空著的另一隻手左右開弓,啪啪啪,大嘴巴子就招呼上去了。
「別人怕你,老娘可不怕你。」阮金花瞪著眼,「想把屎盆子扣我頭上,想得美。你們一家什麼德行,以為大伙兒都是瞎子不成。一家子都屬螞蟥的,趴在兄弟身上理直氣壯的吸血。合著光吸血還不夠,還想把人連皮帶骨頭吞下去,也不怕撐死。」
語調一變,阮金花滿臉同情地看著許清嘉,還應景地擠出幾滴眼淚:「可憐許老四辛辛苦苦在外面掙錢養家,自個兒姑娘卻在家裡被人喊打喊殺。這還有沒有天理了!」
要不是場合不對,許清嘉真想為這位大姐瘋狂鼓掌,這是被田地耽擱了的影后啊!
心頭大暢的許清嘉努力想著傷心事,她剛裝修好的新房,搬進去住了一個月都不到就穿了,霎時悲從中來,慢慢紅了眼眶。
「胡說八道你!」許向國氣得臉下肌肉直抽搐,他不是不想阻止阮金花那張嘴,可阮金花被馬家人圍了起來。三家村三大姓許馬紀一直暗暗較著勁,尤其是為了大隊長這個位置,沒少鬧騰。
許家人吧,倒是想幫忙,不管怎麼樣,都是一個姓。可阮金花那些話說的又讓他們心裡很是不得勁。許向華會做人,他在城裡上班加上經常出差,所以大伙兒會托他幫著買一些東西,許向華從來不嫌麻煩。有些東西他們沒票買不到,求到他頭上,能幫他總會幫忙想想辦法。
一方積極防守,一方消極怠工,許向國便只能幹瞪眼,聽著一句比一句誅心的話從阮金花那張大嘴裡冒出來,氣得太陽穴一突一突的往外漲。
「閉嘴!」氣得渾身直打擺子的許老頭操起一隻碗砸到地上,指著大門厲喝:「滾出去,都給我滾出去,這裡是許家,不是你們馬家,輪不到你在這撒潑。」
見許老頭漲紅著臉,胸膛劇烈起伏,阮金花不敢再鬧,萬一把老頭子給氣出個好歹,那她可賠不起。反正想說的她都說的差不多了,怨氣也消了,目的也達到了。
阮金花心滿意足地走了,就像是一隻鬥勝的大公雞。其他人瞧著情況不妙,也不敢待下去,亂糟糟的打了招呼就走。
「伯娘。」
「嬸子。」
……
門外柱著拐杖的孫秀花沉著臉對他們點點頭。
「奶奶。」許清嘉和許家康一前一後跑過去扶孫秀花。
許清嘉:「奶奶,你怎麼來了,再春叔不是讓您別下地的?」
「鬧成這樣,我能不來,再不來,祖宗的棺材板都壓不住了。」孫秀花望著她發紅的眼睛,扭頭對許家康道,「康子,關門。」
不知怎麼的,許清嘉眼睛也有點兒發酸,她摟著許家陽輕聲安撫:「怎麼會呢,陽陽這麼可愛,媽媽怎麼捨得不要你!」
「就是。」聽見兒子在哭,許向華掐掉煙趕緊推門進來:「之前爸爸怎麼跟你說的,媽媽先過去,等她安定下來,就來接咱們。」
兒子才五歲,跟他說不通道理,所以許向華只能哄著:「下次誰再跟你說這些要不要的,你就揍他,揍不過找你哥幫忙。」
許清嘉震驚地睜了睜眼,還有這麼教孩子的。
許家陽卻是瞬間破涕為笑,還認真地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