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中，群臣矚目。

時隔數年，蘇乞年再入宮，很多老臣就不禁生出無限慨嘆，誰能想到，昔年一個他們根本不會去在意的小人物，在短短的十餘年光景，就走到了而今這一步，彈指間鎮殺了一位天命准聖，短短五年，其比當初在北海岸邊時更加深不可測。

半炷香后，鎏金高台上。

蘇乞年與漢天子並肩而立，如太子劉清洪與那位皇宮總管也退下了高台，台下，御史大夫丙重深吸一口氣，就算其藉助了那口准劫器龍舟之力，普天之下准聖兵不少，天命准聖之下，又有幾人能夠催動，持之與准聖相抗，更不用說戰而勝之，這一位，已經真正凝聚了大勢，放眼整個人族，都有舉足輕重的地位。

「龍皇看……此戰我人族勝算幾何。」

漢天子一身明黃長袍，綉五爪龍紋，這是一個看上去天庭寬廣，樣貌普通，卻又威嚴肅穆，氣度不凡的中年人，此刻與蘇乞年交談，語氣平和，目光平視，這是完全將蘇乞年當成了與其等同的存在。

眾大臣心生搖曳，相顧沉默，平日里，就算是那位被尊為國師，把握祭祀天禮的龍虎山上代天師，面聖時也要微微躬身，以示對於一國之君的尊重。

「聖上該問，妖族勝算幾何。」

蘇乞年語氣平靜，與漢天子相視一眼，既而，這位大漢當代天子眼中神光迸發，他驀地抬頭，喝道：「升龍船！」

鎏金高台下，一名身著莽龍袍的中年男子邁步，手掌朝上，一條明黃小船在掌心沉浮，驟然間升起，一下暴漲，化成逾百丈長。

明黃天子龍氣繚繞，這是一條鐵船，船身冰冷，泛著暗紅的金屬光，船體上生有一片片赤金龍鱗，每一片都大如磨盤，船首如龍，有龍角如劍，晶瑩雪亮，更有龍鬚飛揚，長達數丈，迎風飛舞，絞碎真空。

真龍船！

當年前往龍冢，就是依靠這條真龍船引路，現在再看，這在常人眼中神秘而威嚴的寶船，在蘇乞年眼中，也不過就是一條初入聖境的真龍族，甚至都未步入二轉之境，想來當初大夏亡國之後，那段黑暗歲月里，還有著諸多不為人知的隱秘，諸族在這方大地上的博弈，怕是比此前所知的更加久遠。

「龍皇可與朕同行？」漢天子眸光如鐵，看向蘇乞年。

蘇乞年輕吸一口氣，語氣鏗鏘：「有何不可！」

嗚！

著莽龍袍的劉氏王爺先一步登真龍船，昂首吹起一隻彎曲的晶瑩大角，號角聲悠長，漸漸拔高，恢宏如崇山峻岭，又好像五湖四海匯聚而至，一股無形的大勢，牽動這方大漢都城數千年的氣運積澱，像是一蓬天火，驀地自大地之上升騰而起，映照九天。

蘇乞年與漢天子並肩，自鎏金高台上踏步虛空，足下如有無形台階蔓延，等兩人立於真龍船首，鎏金高台下，諸多重臣，乃至皇室高手也隨之騰空而起，都是大漢從三品之上的元神真人，這是一場掃平四海的大決戰，不再有元神之下的人物參戰。

而這一戰……或生，或死，沒有第三條路可走。

轟隆隆！

真龍船騰空，宛如一條真龍復生，在長安城上空蜿蜒而過，赤金龍氣蒸騰，如一片神霞垂落，京城大地上，無數百姓渾身一震，只感到一道高亢的龍吟聲在腦海中響起，冥冥之中，他們周身血氣沸騰，尤其是一些築基功深入到達髓骨的練武之人，更是感到脊椎骨熾熱，像是有什麼要掙脫束縛，重現天地。

昂！

真龍船遨遊在大漢山河之間，不時有龍吟聲響起，傳盪八方，引動無數人側目，人心熾烈如火，處處氣運沸騰，被徹底點燃，像是戰場上升起的烽火，一種金戈鐵馬的慘烈氣韻，在真龍船上眾人的心靈深處滋生。

「龍皇看，這就是如今大漢的人心，大勢所向，點燃氣運烽火，這是破釜沉舟，沒有迴路的一戰。」

漢天子開口，目光如炬，事實上，尋常證道元神的強者，已經能夠感知一些氣運變化，而成就純陽，乃至登臨天命之後，更是洞若觀火，天地間的諸多軌跡運轉，大事小事，都能夠和氣運有所牽連，這就是玄黃大地上的天命之路。

「人心如鐵，氣運如爐，經此一役，當可洗滌天下。」

蘇乞年開口，他也生出一些感悟，道缺之地，氣運也顯而易見，現在看來，雖然玄黃大地的元神路相比於浩瀚星空更顯粗陋，卻更適應這方天地，一旦涉足星空，補全道缺，覺醒人族戰氣，當可在極短的時月之內，衝擊到達更高的境界，孕育出更深厚的潛力。

聞言，漢天子眼中浮現些許異色，他深深看蘇乞年一眼，沒有再多言，五年過去，這一位似生出了脫胎換骨的變化，尋常人感受不到，漢天子卻能看出來，這位光明龍皇一身純陽之氣精純無比，雖然看上去還不圓滿，未曾真正涉足純陽之境，卻也相差不多，看來已經到了斬身之時，這一步說難不難，說易也不易，奠定的是天命之基，所有元神純陽者，都要走這一步，而繼承准聖界登臨天命者，則可省去這一步，卻也更難再進一步。

嗡！

真龍船一路向北，沿途名山大川，乃至城郊野外，不時有一股股元神氣機沖霄而起，更有村鎮中的百姓驚愕的看著賣肉的屠夫倏爾拿起屠刀，踏步虛空而去，還有做糖人的手藝師傅，一根竹籤在掌心放大，成為一口青盈盈的竹劍，竹劍一劃，就裂開了虛空，起身邁步，長笑而入……

氣運烽火熊熊燃燒，像是漸漸勾勒出了一條鋼鐵長城，又好像一條萬里長龍，沉眠在大漢的疆土之上無盡歲月，終於在這一日復甦。

短短的半個時辰，真龍船橫貫了大半個大漢，登真龍船者，已逾五百計。

平日里哪裡能夠一下見到這麼多的元神真人，都是堪稱武林泰斗的存在，這麼多人聚集在一處，元神氣機交織，氣血外顯，竟化成了一條血色真龍，繚繞赤霞，盤踞在真龍船上空，這條氣血真龍周身虛空破碎又癒合，生生滅滅，像是在衍化生死輪迴。

登上真龍船的，有不少熟人，如明覺，女天尊虛若依，滅絕刀杜輕笙，石中箭李家，射日箭羿家傳人……小天師余絕道等。五年不長也不短，尤其是對於昔日的年輕一輩而言，亂世已至，也是黃金大世，他們在亂劫中，以遠超過往平靜歲月的速度崛起，更有如明覺這般摒棄了佛道之後，把握輪迴，眼下高居於元神榜上前十五位的存在，已成為涅槃宗下一代的宗主傳人。

除此之外，蘇乞年亦把握逾二十道純陽氣息，往日不顯於世的絕頂強者，包括一些隱世家族、宗派中人，這一次都選擇了出手，能夠登臨絕頂之位的，都是有望自證天命的存在，對於一方傳承而言，有時候甚至比一部天命寶典，擁有更加深重的意義。

與此同時，登船的諸多元神強者，也都在注視真龍船首的那兩道身影，或者說，他們大都在看同一個人。

光明龍皇，蘇乞年！

這是昔日年輕一代的神話，橫推同代無敵手，更在北海岸邊斬落九帝，乃至當代鯤鵬皇，亦隕落在那口休命刀下，那一天，人族戰旗豎立在北海岸邊，是人族數千年未有的骨氣。

而今，放逐星空五年之後，這一位再次歸來，五國共尊為皇，更號令天下武林，共伐四海，揭開了五千餘年，人族第一次不再固守疆土，而深入四海，收復失地的大幕。

再輝煌的天驕，在其面前都要黯然失色，這是壓制了整整一代人難以喘息的存在，起於微末，功在千秋。

……

北海岸邊。

這是一片廣袤的暗紅色沙灘，空氣中瀰漫著濃烈的血腥氣，數千年過去，這裡埋葬了太多的血與骨，甚至一些沙丘上，還可以看到被風雨打磨，裸露出來的白骨，沒有一具骨骸完整無缺，都密布有猙獰的裂紋……有人族，有妖族。

與往日不同，駐紮在這裡的軍伍在一天前就已經退走，各道行軍大總管留守，軍伍入駐各道，以鎮壓隨時可能迸發的禍亂，以安定民心，防備不測。

轟隆隆！

晌午未至，真龍船降臨北海岸邊。

船首之上，兩道修長而威嚴的身影並肩而立，身後人影憧憧，竟有逾八百之數。

這可不是尋常八百練武之人，而是真正的元神強者，武林中泰山北斗級的存在，在蘇乞年看來，除了朝廷鎮守腹地，為數不多的元神強者之外，整個大漢境內，怕是九成五以上的元神人物，都登上了這條真龍船。

他相信，只要是證道元神的存在不可能看不出來，這一戰與氣運相連，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大勢已成，容不得有半點退縮。

昂！

有號角聲再次響起，整條真龍船這一刻像是活了過來，號角聲如龍吟，前方如墨玉般的北海，頓時像是被一股無形偉力分開，真龍船蜿蜒，五千多年來第一次離開陸地，進入海域之中。

北海的天空晦暗，常年不見天日，如墨的海水翻騰，腥鹹的氣息撲面而來，還有空氣中愈發濃烈的妖氣，若是尋常剛剛築基，開闢丹田氣海的練武之人，一下就要被妖煞之氣侵襲，失去靈智，成為傀儡。

不過登上真龍船的都是些什麼人，氣血真龍盤繞，什麼妖氣煞氣，都退避三舍，或被焚燒凈化。

吼！

如深淵般幽邃的海底，不時傳來沉悶而可怖的獸吼聲，那是一些生活在海中的強大妖族，此刻潛伏在深海中，顯露出本體，依靠血脈天賦，想要掀動海嘯巨浪，攪動風雨。

不說蘇乞年與漢天子，立在真龍船上的逾八百元神強者，大多面無表情，神情淡然，不用他們出手，氣血真龍蜿蜒，赤霞般晶瑩而巨大的龍尾甩動，就沒入深海之中。

轟隆隆！

像是有驚雷在海底炸響，伴著一道道驚恐的悲鳴聲，很快，海面上就翻湧起一縷縷或碧綠，或湛藍的妖血，氣息並不是很強，只是一些混元境的妖主，並無妖王層次的存在現身。

真龍船乘風破浪，直指四海交界之地。

那是一片在四海妖域，也堪稱絕地的海域，在那片海域中，坐落著於四海妖族而言，至高無上的所在……妖神山！

昔年九大妖聖的道場，九轉聖界籠罩之地，而在山巔之上，還有當年大夏人皇戰死，被九大妖聖帶回，封鎮的……大夏龍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