栓子情緒低落的搖了搖頭。

「救活了？」我心中一喜，急忙站起身來，一旁還在抱著腦袋，整個身子佝僂在一起的歡子也從椅子上蹦了起來。

「活過來了？」歡子兩三步衝到栓子面前，狠狠抓住他的肩膀搖晃著問道。

「也不算活過來了。」栓子低著頭有些喪氣，一聽這話歡子就想漏了氣的皮球，突然乾癟下去，兩隻手無力的垂了下來，身子又緩緩縮回地上。

不算活過來了？栓子的這句話就有待商酌了，沒死也沒活……我腦子裡一動，拍了拍栓子的肩頭輕聲問道：「有呼吸脈搏，意識不清醒？」

這次栓子點了點頭：「他身上傷的不輕，又淋了一夜雨，加上在泥坑裡泡了一天多，寒氣入體，精氣虛耗，早前被我哥弄回來又顛了一路，氣息鬱結。「這種狀態會持續多久？是不是會變成植物人？」栓子說了半天，我聽的一知半解，我想起醫學上好像把這種半死不活的歸位植物人一類，除非運氣極好，否則一輩子就別想恢復意識了。

「活著就好！趕緊趁著還喘氣，等天黑我就弄車上扔出去，這該死的混蛋，嚇死老子了。」歡子又猛地從地上跳起來，轉身就朝裡間衝去。

「他這算不得植物人，那種是腦子受損，他只是臟腑氣息凝滯，恢復神智的可能性還是很大的。」

栓子的話剛說完，裡間就傳來歡子的叫罵聲，我不知裡面出了什麼狀況，趕緊走進裡間。

當我在看到歡子時，立刻傻眼了，這小子一隻手揪著方烜滿是泥漿的衣領，另一個巴掌狠狠的抽在對方臉上，嘴裡還惡狠狠的罵著：「草你娘的，老子讓你裝死！」

方烜嘴裡哼哼唧唧的不知在說些什麼，竟然恢復了意識，我與栓子對望一眼，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難不成這就是所謂的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

受了一番驚嚇的歡子還在不停的抽著嘴巴，我生怕這小子把好不容易醒過來的方烜再給抽死了，急忙走到他身後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

「幹嘛攔我？讓我抽死丫的！」歡子的理智已經被滿目的憤怒所佔據，他回過頭來瞪著我，左手還死死扯著方烜的領口不放。

「咱們求的是財，不是要命，你這樣做，要是弄死了，咱們老大那也不好交代！」我怒視著歡子，沖他搖了搖頭，我嗓音壓的很低，幾乎從牙縫裡擠出這麼一句話。

歡子一愣，剎那想起了什麼，眼中的怒火慢慢褪去，左手也緩緩放開，方烜撲通一聲摔在地上，口中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

「你們……等著，只……只要我不死，就有你們好看。」斷了一條腿折了兩條胳膊的方烜有點凄慘的躺在地上，可想到這混蛋做的那些事，心中剛升起的一絲憐憫也被我驅散了，然而讓我意外的是到這種時候了方烜還如此嘴硬，以前一直把這混蛋當成一無是處的人渣混混，如今看來倒是有點小瞧他了。

我抓著歡子的胳膊把他從裡間扯了出來，關上門之後，我才低聲告誡他：「這混蛋能活過來已經是萬幸了，你再幾巴掌給拍死了怎麼辦?」

「我就是氣不過，明明沒死，怎麼就沒氣了，你不知道我前面嚇成啥樣。」歡子還是一副心有餘悸的樣子，我能理解他的心情，雖說雨夜那天這貨表現出狠厲的一面，可真當一條人命死在自己手上的時候，那又是另一種感受了。

「把你那輛破車再檢查檢查，別到時候路上出問題耽誤事，晚上我和你一起把這混蛋丟虎子那邊去。」我看了一眼坐在沙發里發獃的栓子，覺得有些奇怪，這小子似乎有些話在自己表哥面前不願意說，所以我打算把歡子支出去。

「你一起去？這事我一個人就行了，你沒必要冒風險了。」歡子一愣，迅速搖了搖頭。

「行了，就這麼定了，不想冒風險就趕緊去拾掇拾掇你那破車。」在我的催促下，歡子出了門，對於我的堅持他有些感動，這並不是我刻意收買人心，僅僅覺得方烜這事一大部分原因是因我而起，如今出了問題，我自然不能袖手旁觀。

等歡子出去了，我才走到栓子身旁，一屁股坐了下來。

「怎麼了？是不是心裡有事？」

「沒……沒事。」栓子抬頭看了我一眼，又急急低下頭去，那動作，分明是心裡藏著什麼事。

「關於你表哥的事？」我試探性的問，栓子沒什麼回應，只是拳頭握了握，又緩緩張開，我心中有了譜，繼續勸他：「有什麼話別憋在心裡，要是看出什麼問題，更要提早說，歡子是你的親人，沒什麼事不能說的。」

「寧總，我覺得表哥他變了好多。」終於，栓子開口了，我沒有打擾他，聽他繼續往下說。

「早些年我一直跟著師傅住在山上，表哥每次回老家的時候都去山上看我，給我帶許多吃的用的東西，偶爾還會陪著我住幾天，那會他和我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讓我跟著師傅好好學能耐，以後做一個有本事的人，最不濟也要做個好人……」

栓子把頭埋的很低，聲音顯得軟弱無力。

「你現在覺得你表哥和以前不一樣了？」我大概明白了栓子的心思，一個從小在山上長大的孩子，與一位老和尚相依為命，耳濡目染的是佛法向善，如今步入這個紛擾的社會，一開始就接觸的這些爾虞我詐打打殺殺的事，幾乎是對這麼多年來一直堅守的觀念的全盤否定，這種事擱在任何人身上一時間恐怕就難以接受。

栓子輕輕點了點頭，猶豫了下又搖了搖頭，只是沒那麼堅定而已。

「表哥對我還是像原先一樣，只是他做的事……」

栓子沒有繼續說下去，我知道他其實想說的是什麼，我嘆了口氣，習慣性的從口袋了掏出煙來給自己點上一根，不知從何時起，我抽煙越來越頻繁，或許是煩心的是太多了，總想用這種完全沒有科學依據但是很有效的方法舒緩一下情緒。

「我不知道歡子過去是怎樣一個人，可從我認識他起，我就知道他不是一個壞人，他如今有時候做事是有些偏激，可那都是有原因的。」我吐了一口眼圈，淡淡說道，栓子應該是沒聽明白，似懂非懂的望著我，我笑了笑，又接著說道：「歡子有個妹妹你認識吧？」

「當然，小芸姐姐長得可好看了，她比我大一歲，我沒上山那會，小芸姐就常去我家，就是前年突然……突然瘋了。」栓子臉上浮現出一抹傷心的神色。

「那你可知你小芸姐姐是怎麼瘋的？」我盯著栓子的眼睛問道。

「不知道，我問過，可表哥不肯說。」栓子搖了搖頭，眼巴巴的望著我，期望從我這裡得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