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過去，蘇蕎的大腦里想著怎樣的開場白，在疏離和熟絡兩種態度之間搖擺不定。

太情，她怕人誤會，以為自己約在三更半夜是在暗示什麼。

如果太冷淡，又顯得自己不知好歹，再怎麼說，人家凌晨還把貓給她送過來。

正糾結著，人已經走到了陸靖深的面前。

那貓正安靜窩在陸靖深的臂彎里，還愜意地晃著尾巴，離得近了，那股帶著薄荷的煙味也聞得更清晰，蘇蕎的目光落在他手裡那截香煙上。

蘇衍霆的煙癮不重，只有工作壓力大的時候才會抽上一兩根，而不像這樣，煙不離手。

「自己一個人開車過來的？」陸靖深先開了口。

低沉磁性的聲音，在深夜更顯動聽。

蘇蕎承認，陸靖深有一副好嗓子，聲線里有著二十來歲男孩不能比的成熟和權威，尤其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哪怕她對陸靖深本身印象不怎麼樣，但聽到他這麼語氣平和地問自己，心中不願多交談的情緒消去不少。

「嗯。」蘇蕎點頭，轉而看向貓兒，沒有丟，暗鬆口氣。

「這麼晚一個人出來，男朋友不擔心？」

「……」蘇蕎沒料到他會突然聊這麼私人的話題。

想起陸靖深在面試時也提到她男朋友，她不知道自己什麼給了他『她有對象』這個錯誤信息，但現在只有兩個人，他又信手拈來這個問題，想來是因為沒話可說，又不想氣氛陷入尷尬。

所以，蘇蕎摸了摸貓的腦袋，答道：「我沒男朋友，面試的時候也沒撒謊。」

陸靖深點煙灰的動作一頓，看了她一眼。

闌珊燈光下，蘇蕎正低頭逗弄著貓，臉上卸掉了下午面試時的妝容，清湯掛麵的，偏生眉眼精緻，頭髮綰起，劉海下的鼻樑愈顯秀挺，還有嘴邊淺淺上揚的弧度，映在背後那片五光十色的彩燈里，猶如一幅恬靜又美好的水墨畫。

娛樂會所那個女孩，跟她的臉型很像，髮型也差不多，氣質卻全然不同。

當她低眉含笑，彷彿能安撫人煩躁的情緒。

「你養貓？」

陸靖深收回目光，不咸不淡的問了一句。

蘇蕎說話已不像剛才那麼拘謹：「這是我母親養的。」

「你跟你母親住一塊？」

「對。」

蘇蕎覺得時間差不多了，她對一直賴在陸靖深懷裡的貓張開雙手：「元宵過來，回家了。」

那貓看都不看她，肉肉的前爪抱著男人胳臂，眯著眼，奶聲奶氣地瞄了一聲，很享受這樣的狀態。

一大把年紀還賣萌，有異性沒人性。

蘇蕎心裡悱惻，又不好把雙手伸陸靖深懷裡去，正為難的時候，陸靖深卻把貓遞了過來。

近十斤的貓，就這麼被他單手撈著。

男人的手很大，骨節分明，包括結實的手腕，輪廓好看，又充滿了力量。

「謝謝。」蘇蕎上前，接過沉甸甸的貓兒。

陸靖深準備收手，卻因兩人挨得太近，胳臂肘蹭到了蘇蕎身上。

「……」

蘇蕎只覺得胸口一重，待她發現是怎麼回事，耳根漸漸發燙，其實只是個意外，不想讓局面變尷尬，她只好抱著貓假裝什麼都沒發生過，然後提出道別：「今晚麻煩陸總了，那……我們先走了。」

陸靖深沒有說什麼，點頭，臉廓在夜色下有些看不真切。

*

蘇蕎抱著貓回到車上，車窗半降，她看向反光鏡，陸靖深仍站在原地，只不過手裡多了瓶純凈水。

剛才，她聞到了淡淡的酒味。

尤其他把貓遞給自己時，兩人離得近，他身上的酒氣也撲面而來。

蘇蕎剛才注意過，他那輛轎車上沒有司機，但他的樣子，明顯晚上喝了不少酒。

她掃了眼車上的時間顯示，深夜0：45分。

凌晨是人最犯困的時候，又是酒駕，出事故的幾率大大提高。

在倫敦時，蘇蕎有個大學同學，就是半夜聚餐回公寓的途中醉駕車禍身亡，所以她對這方面的安全非常在意。

陸靖深半夜給她送貓，加上她已經知道他有喝酒，不可能再置之不理。

……

陸靖深喝光半瓶水，感覺身體里的酒精不再那麼濃郁，剛擰上瓶蓋，一輛白色凌志停在了他的身邊。

副駕駛車窗降下去大半。

陸靖深看向車裡，那貓正一本正經地蹲坐在副駕駛座椅上。

蘇蕎雙手握著方向盤，她已經系好安全帶，扭頭望著佇立在路邊的男人：「陸總，我送你吧。」

她心裡做好了被拒絕的打算，所以問出這句話后，蘇蕎就在想，距離寵物店不到500米處有一家五星級酒店，只是不知道酒店代駕可不可以接外邊的活。

陸靖深單手撐著車上沿，他俯下修長的身體，深邃眼眸瞅著蘇蕎：「下來吧。」

「……」蘇蕎沒懂他什麼意思。

陸靖深拿出了那輛巴博斯的車鑰匙：「開我那輛。」

大老闆或多或少有自己的怪脾氣，有些坐慣了幾百萬的豪車，再也不肯坐十幾萬的中檔車，又是覺得座椅不舒服，又是嫌車內有汽油味，也有的認為從中檔車裡出來是一件很掉自己身價的事。

聽到陸靖深要自己去開他的巴博斯，蘇蕎不是不能理解，有錢人的嬌貴病罷了。

但如果開那輛巴博斯，她的凌志必須停在這過夜，而且……把他送到家后，她沒車該怎麼回家？

晚上12點之後，路上幾乎打不到計程車。

這些問題，蘇蕎不得不考慮到。

陸靖深像是看出了她的擔憂，他說：「到時候讓司機再送你回去。」

話說到這份上，又感念他深夜送貓的行為，蘇蕎沒再拒絕，找了處車位停好凌志，她拎著裝元宵的貓籠上了那輛黑色巴博斯，想把貓籠擱副駕駛座上，看到陸靖深拉開車坐進來，她只好轉身，把貓籠放到車後排去。

這種車，蘇蕎是第一次開，難免不上手。

她扯過安全帶，發現陸靖深閉眼靠在座椅上，眉頭微蹙，像睡著了。

注意到他沒有系安全帶，蘇蕎喊了他一聲陸總，見陸靖深沒有任何反應，她又做不來俯身替他系的事來，只好作罷，卻也把車開的越發小心，踩剎車時都是輕輕踩，生怕一個急剎車磕到碰到旁邊尊貴的男人。

剛才上車的時候，陸靖深已經告訴她去湘庭湖壹號。;

蘇蕎回國不久，雖然十八歲以前一直待在海城，但這幾年海城發展迅速，新修建的道路多不勝數，現在夜裡又容易迷路，她不能把陸靖深喊起來給自己指路，只好把車停靠在路旁，打開車上的導航儀。

設置好起點，又在終點輸入『湘庭湖壹號』五個字，導航成功后，她才重新發動車子。

剛過江東路的路口，車內響起手機嗡嗡的震動聲。

陸靖深睜開眼，他用手指捏了捏眉頭，像是被吵醒的，調整了下坐姿才接電話。

蘇蕎注視著前方路況，專心開車，但不妨礙她聽到陸靖深講電話，男人在喂了一聲后，再開口的嗓音已經溫柔不少，可能是對方問了什麼，他道：「臨時有點事，嗯，在外面，回去的路上。」

「……」

「回湘庭湖壹號，冬冬這幾天在家裡，沒自己開。」

蘇蕎隱約聽出女人的聲音，聽到陸靖深說『沒自己開』時，她的心中升起了不自在。

她也不知道怎麼會有這種心虛的感覺，下意識放輕呼吸，不願讓電話那頭的人知道駕駛座上是個女的。

「在國外照顧好自己，注意休息……」

陸靖深掛了電話，瞥了眼車窗外，半晌才說：「剛才那個路口怎麼不轉彎？」

「什麼？」蘇蕎神經綳得更緊。

「這是去閔陽區的路，你剛才沒左轉，現在要再繞回去。」

蘇蕎放慢車速，他手指的方向看了看路況，的確看到閔陽區的指示牌，她是導航儀上來開的，沒想到會是錯的，對城南的道路她不了解，也不知道哪兒可以抄近道折回去。

陸靖深坐在副駕駛座上，低頭翻看手機上的簡訊，沒有再說話。

凌晨1：37分，蘇蕎心裡不急不可能，她還打算回去睡覺，而不是這樣耗一晚上，又開了會兒，發現導航儀上車子離目的地越來越遠，她終於忍不住開口向旁邊的男人求助：「陸總，我繞不回去，現在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