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系，木星軌道。

地球駐地。

楊曦是第一次來到這裡，當她在幾個小時前坐上飛行器離開地球的時候，她整個人都已經暈了。

「這一切都是真的嗎？確定我沒有在做夢？」透過舷窗看到遠處那顆碩大的木星，楊曦下意識地懷疑自己是在做夢。

「你沒有在做夢，現在我們就在木星的軌道上！」周晨伸手捏了捏她的臉，疼得她立刻清醒過來，不過想到自己現在居然在木星旁邊，她不由有些痴了。

「蛋蛋，立刻將整個地球駐地的投影顯示出來！」

沒有理會有些犯痴的楊曦，周晨對著虛空喊了一聲。

下一秒鐘，一個光影構成的太陽系浮現在他面前，然後很快位置定格到了木星軌道上的地球駐地，一個長約1000千米、寬800千米，高80千米的三維立體空間圖顯示了出來。

空間圖上，駐地的主體輪廓已經固定，但邊邊角角依舊有細細的顆粒在那蠕動，其實那是數以百萬計的工程機器人在辛勤勞動，所以每一分每一秒，地球駐地都在成長著！

此時呈現在空間圖中的地球駐地已經顯得蔚為壯觀，除了被劃分出來的其它功能區塊外，已經有二十五個用於建造文明級飛船的大型船塢佇立在中央船塢區。

這些船塢個個龐大無比，周圍預留出了密密麻麻的航道用於運送各種造艦所需的半成品物資，一旦正式開工起來，它們將是整個駐地最消耗資源的地方，待到那時，基地的其餘建造將會進入尾聲，所有開採冶鍊出來的物資都會集中起來餵給這二十五個吞金巨獸。

帶著楊曦在駐地逛了一圈，發現楊曦好像漸漸適應了這個「外星基地」的存在，心中不由讚歎人類的適應能力。或者說人類這種具有複雜情感的生物，在應對未知環境時其情緒的調節具有多種機制，其中一種機制便恰好契合所面臨的環境。

楊曦確實是適應了，雖然整個駐地現在還很空曠，走在廊道上就好像進入了一個完全由金屬構成的迷宮，但身邊還有周晨在，讓她分外安心。不過想到幾十年後將要展開的撤離，她用眼角瞥了周晨一眼，心裡忽然有些心疼。

她忽然意識到這個男人肩頭背負了太多壓力，好在一切都慢慢向著有利的方向發展，也算對他的付出有了回報。

在科學院大廳里，周晨召集科學院臨時委員會的十名成員開會，這十名成員皆為七級科學許可權擁有者，是目前科學院許可權最高的十人。哪怕已在地球分部的五人，這次也被召集了過來。

今天會議主要有兩個內容，第一個內容是介紹楊曦給大家認識，當然這並不是太重要的事，周晨隨意給她安排了一個九級的許可權，便算走完程序了。

另一件內容才是這次會議的重點，是關於展開十三個科學門類負責人競選考核的事項。

目前科學院的學科劃分主要是十三個科學門類，嚴格的管理體系應該設立一個學科門類負責人，但之前由於招募的科學家人數太少，且學識方面都未達到設立學科門類負責人的程度，所以這十三個學科門類負責人一直空懸著。

如今經過一段時間的磨合，周晨認為已經到了設立學科門類負責人的時候了。

「關於學科門類負責人的設立，主要有兩個方案，第一，從科學院臨時委員會的十人當中選取幾人兼職學科門類負責人，剩下幾個學科再從底下的研究組中選拔人員；第二，保持臨時委員會不變，且不允許出現上下職兼任的情況，十三個學科門類負責人完全由下面的研究組中進行選拔，你們覺得哪個方案更好？」

周晨說完，看了看到場的十人，示意他們說出自己的看法。

「我認為管理制度應當明確，既然實行了以許可權為根本的管理方式，那麼就應該遵從許可權來，所以我不贊同第一個方案。」曹江峰第一個表態，態度卻是反對第一個方案。

「我想應該把更多的機會留給下面的人，這樣更能激發研究組的熱情！」說話的是一名統計物理學家，古斯塔夫，來自芬蘭，今年才三十齣頭的年紀，原是芬蘭一所大學的副教授。

「我贊同曹先生和古斯塔夫的意見，我們應該把機會留給下面的人，占太多的位置會招仇恨的。」來自澳大利亞的無機分析化學家亞伯拉罕聳了聳肩膀，開玩笑說道。

現在已經有三個人贊同第二個方案，剩餘的七人想了想，也紛紛表示贊同。

見大家意見比較統一，周晨點頭：「既然這樣，那就採取第二個方案！你們以科學院臨時委員會的名義擬定一個競選方案，時間定於兩個月後，就是二月二十七日吧！」

這一天正好是中國農曆龍抬頭的日子，有著不錯的寓意。

「有志競選者可以向你們報名，到時候由你們共同出題，成績最優秀者任命為學科門類負責人！等級的話，也一併升為七級！」

這樣一來，十三個學科門類負責人以及十個臨時委員會成員都是七級，在場的十人面色一凜，紛紛感到了一種壓力。這一刻他們下定決心，回去之後除了盡心完成組織上的任務外，也一定要再刻苦鑽研一下自己所屬學科的知識，長江後浪推前浪，後浪湍急啊，自己這個前浪萬萬不能丟了臨時委員會委員的頭銜。

幾個人當中，若說地位最為穩固的，還要數蔡笑西了。

畢竟是冒了風險注射過鏈式資料庫的，她在科研這條路上已經遠遠走在了其他人的前面。雖然不同學科之間沒有可比性，但至少在生物大類中，已經無人是她的敵手。

因為地位穩固，所以心態放得最開，所以她是整個會場中最輕鬆的一個。

楊曦坐在周晨旁邊靜靜不語，眼神瞄到無論是身材還是長相都不輸自己的蔡笑西時，猛然感覺到一股威脅朝她襲來。

「這個蔡笑西穿著一身白色大褂，好有氣質的樣子！」她嘴裡暗暗嘀咕，心想自己是不是也該換身大褂穿穿，想來自己的氣質應該不會比她差。

會議結束，人員相繼散場，周晨私下裡找曹江峰了解了下信號發生器的破解進度，當得知還沒有任何進展的時候，心裡雖然有些遺憾，但卻並不覺得奇怪。

倒是蔡笑西那邊，關於延長個體壽命的營養液倒是有了驚人的進展，目前她已開始運用計算機模擬技術展開了人體的實驗。初步效果還不錯，但考慮到個體差異性，後續還有大量的工作需要做。

送走了所有人，整個房間中又只剩下周晨和楊曦兩個。

似乎發現楊曦的興緻不是很高，周晨有些奇怪：「怎麼了，忽然有些心不在焉的樣子？」

楊曦輕輕地搖頭，有些迷茫道：「是不是三十多年後真的只能撤走三億人，那是不是意味著絕大多數人都要被拋棄，等待他們的是面臨被外星人奴役的命運？」

這個問題不好回答，答案毫無疑問是肯定的，但他不能說，只能沉默。

「我想起了《2012》這部電影，面對世界末日，絕大多數人都被拋棄，而有資格獲得船票的要麼是大富商，要麼是大科學家，又或者是政治家，他們都是站在社會頂尖的人物，而作為佔了絕大多數的普通百姓，卻只能被拋棄。」

「這次我們能帶走三億人，比《2012》中不知好了多少，但有一點不會變，這三億肯定也是整個人類當中的精英，我知道你的選擇會比《2012》中好些，至少大富商和政治家就沒有電影中那麼好的運氣了。但是為了文明的延續，最後有機會走的，又有哪個不是個行業各業的精英呢？」

周晨還是沉默，也許一句為了文明的延續，拋棄的是太多太多被視為累贅的人們，但他們其實並不比能離開的人低賤！站在更高的視角，其實整個人類都沒有太大分別，不過都是在危險中尋找生存的可憐蟲罷了。

可是現實，就是得讓人殘忍起來。

「所以，我忽然想到了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周晨問道。

「假設我不是你的女朋友，沒有現在這副看起來挺漂亮的皮囊，我會不會也是被拋棄在地球的那部分人？」

「現實沒有那麼多假設！」周晨這時開口了，確實，就像他所說，現實沒有那麼多假設！縱然這個世界上會有大量的「楊曦」無法離開，這是事實，無法改變，但他不希望楊曦鑽牛角尖。

他嘆道：「也許對於那些無法離開的人來說，最大的錯誤就是不夠優秀，但說出這句話到時候其實掩蓋了包括決策者在內的地球人不夠優秀這個事實！不是無法離開地球的人不夠優秀，而是我們整個人類文明不夠優秀！如果那些能離開的人足夠優秀，那他們為什麼還要離開，為什麼離開的時候不能帶著其他人一起離開？」

「在這件事上，我們地球永遠都是輸家！沒有誰是贏者！」

楊曦一呆：「但至少離開的人活下來了。」

「是啊，活下來了，矮個兒里挑高個兒，確實要比留在地球的人幸運，所以我能做的，就是儘力讓更多的人變得幸運。」

周晨搖搖頭，望向深遠的星空，遙想對面的一片莫測領域。

……

此時，太陽系的九個方向，九支編隊的主艦各自帶著它們的保障艦正進入高速航行階段，九支編隊相繼飛過了太陽系磁場的邊界，正一點一點遠離著太陽系。

太陽對它們的引力越來越小，所給它們的光明也越來越稀薄。

周圍漸漸變得空無了，原本就沒有什麼東西的虛空更加一望無垠的寂寥，身後的太陽也已經變成了一個針眼大小的光點。

而另一個方向，肩負著奔向神秘坐標的海神號，也帶著它的保障艦越過了太陽磁場的邊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