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什麼都做不了！」

「哪怕有再多錢，也什麼都做不了！」

「我聯繫了最好的醫院，我找了最好的醫生，但是……這又有什麼用！」

霍普的情緒已經激動到極點，他的手臂都微微的揚起，手掌握成拳頭，重重的敲打著自己的胸膛，彷彿是在對自己的無能為力的一種宣洩和懲罰。

曾恪伸出手，想要阻止他，但聽到後半句，卻是想也沒想的驚叫出聲：「不行！」

「不能告訴她！」

一路上，他的情緒都極為壓抑，到了紐約之後，他只能將悲傷和痛苦掩藏在心底，面對希爾娜的時候還要強顏歡笑，他實際上都快要被內心紛繁的情緒給壓抑得瘋了。如今只剩下兩個人，曾恪再也壓抑不住的情緒有些失控，尤其是想到電視里的一些情節，一個漂漂亮亮快快樂樂的女孩，在忽然得知自己甚歡不治之症之後，卻像一朵鮮花般短暫盛開之後就快速的枯萎凋零了。曾恪無法想象這樣的事情發生在希爾娜的身上，在他心中，希爾娜永遠都是那個漂亮溫柔得如同天使一般的女孩，就算她不久之後要離開，他也希望，希爾娜是快樂的離開。

「希爾娜很漂亮，她永遠都想在我的面前，是那個最漂亮最美麗的女孩！」

曾恪這樣想著，在最後的旅程中，他想讓希爾娜永遠以最漂亮的姿態活在他的記憶之中。

霍普意味複雜的深深凝視曾恪，幾乎是老淚縱橫的狠狠點頭，到了現在，他不知道自己除了點頭，還能做什麼。

「讓她開開心心的走完最後一段人生旅程吧！曾，和希爾娜開開心心的在一起！」

曾恪：「她是世界上最善良最美麗的女孩，如果可以，我想以我的生命去換回她的健康。我會陪著她，會的……」

話音還未完全落下，曾恪和霍普的面色卻是驟然大變，而門外，杯子掉落在地碎裂的聲音在寂靜的夜晚是那樣的清脆響亮，而珍妮弗的聲音也透過房門傳了進來。

「我睜眼的時候沒有看到你，希爾娜，你在這裡做什……希爾娜，你……」

慌亂的聲音戛然而止，顯然珍妮弗是發現了什麼不好的狀況，而讓曾恪和霍普揪心的是，他們從門外的聲響能夠判斷出來，似乎，他們想要隱瞞的，瞞不住了。

曾恪慌忙抬腳，想要去開門。

但木門卻是已經被推開，臉色略微發白的希爾娜就站在他們的面前，再希爾娜的身後，是驚慌失措的珍妮弗。

毫無疑問，希爾娜站在門后的時間已經不短了，曾恪和霍普的談話，她已經完全知曉——確切的說，她已經知曉了曾恪為何會突然來到紐約的真實原因。

「我只是想要出來上個廁所……」

希爾娜的面色很蒼白，強咬著嘴唇，似乎努力不讓淚珠滴下來。事實上，她當然不是真的半夜起來上廁所，她的卧室里有獨立衛生間，她很久沒見到心愛的男友了，她想趁著家人朋友睡著之後，來和曾恪說說話，互訴衷腸，但……原因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得知了自己身患絕症的消息。

曾恪內心忽然湧起無比的心疼，霍普已經走過去，想要給自己的侄女慰藉，「希爾娜，你……」

可是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希爾娜打斷：「我都聽到了……一切都聽到了……」

「那不是真的！」

格瑞塔匆匆跑了過來，就只著一件單薄的睡衣，聽到樓下的動靜，她甚至連外套都來不及披上。

她說得很堅決，聲音也很大，她似乎想要用這樣的方式，來讓希爾娜否定她所聽到的一些東西。

但……

「姑姑！」

希爾娜只是喊了一聲，格瑞塔就再也控制不住情緒，哪裡還有平日里半分的雍容華貴，一下子抱住了希爾娜，嚎啕大哭。

希爾娜仍舊緊咬著嘴唇，肩膀卻是在無聲的顫抖，眼前一面迷濛。

她也只是一個不過二十齣頭的女孩啊！

她有著愛她的家人，愛她的男友，她有自己喜歡做的事情，她享受著生命中的所有美好的事物，她幻想著在未來的某一天為她心愛的男人穿上潔白的婚紗，她還有著大把的時間和心愛的人一起走遍世界……

可是現在……

有些青蔥的歲月，有些嚮往的夢想，有些本應該很絢爛的人生旅途……似乎突然之間就一片片的碎裂，而後殘忍的從眼前跌落。

在希爾娜心裡，任何的生命，都如同歌聲如同風景畫那般的美麗，在屬於自己的人生中，安靜的享受時光的流逝，然後在最喜歡最眷戀的地方，將腦袋輕輕的靠在自己最愛的男人肩上。

希爾娜就是這樣一個簡單且恬靜的女孩。

活著是多麼美好，活著，就能夠牽著她所愛的人，一起去看遍世界，走遍繁華。

可是，自己真的就只剩下幾個月的生命了嗎？或許都要不了幾個月，說不定什麼時候，自己就突然告別了這個世間。

自己喜歡的，自己所愛的，自己留戀的，這所有的一切，難道真的就要離我遠去了嗎？

希爾娜幾乎不敢相信這一切，但曾恪和霍普的談話就那樣清晰沉重的在她的腦中迴響，提醒著她，一切都是那樣真實，真實到殘忍！真實到，幾乎讓她瞬間就陷入到了瀕臨崩潰的境地。

所有人都靜默站立，霍普將紅著的眼睛投向別處，似乎不想在人多的時候露出最無助最卑微的一面，珍妮弗則是咬著牙，已經在低低的啜泣。至於格瑞塔，她的嚎啕聲已經宛若江河，無窮無盡。

不知道過了多久，格瑞塔的聲音終於小了下去，希爾娜鬆開了她的懷中，慢慢的抬起頭。

目光悲傷而深邃，她深深的凝視著曾恪，似乎想要把這個很多次都出現在自己夢中的男人，永遠的記刻在她的記憶，她的生命之中！

曾恪同樣定定的看著她。事已至此，再想隱瞞已經沒有了必要。曾恪只想用最堅定的目光看著她，給予她信心和支撐。

四目相對，久久凝望。

每天都會想到的人，此刻就活生生的站在眼前。

但是，難道下一刻，就會是永別么？

希爾娜在心中悠悠的嘆了口氣，剛剛在門外的時候，驟然聽到裡面人的對話，她是很想哭的，但現在她卻是不想哭……或者說是哭不出來了，或許，在關心自己的親人面前，她捨不得讓他們更加難過。又或者，格瑞塔姑姑已經把所有人要流的眼淚都給哭完了？

看著曾恪的眼神，看著曾恪拋下德國的一切，拋下球隊拋下隊友，拋下無數的球迷，為她出現在這裡，她忽然不難過了。

她近乎絕望崩潰的心裡，漸漸的又被溫暖和感動所佔據。

網路上有一句話，這輩子，你有沒有為誰拼過命。

很俗套，但細細想來，卻是令人心靈震撼。

曾恪當然沒有做到這個地步，但他出現在這裡，還有他在房間里對霍普叔叔所說的那些話，都在清楚無誤的告訴希爾娜：他，是會為了自己拚命的！

希爾娜忽然笑了。

或許她的生命即將走到終點，但至少，她是真正的愛過了，而他，也是值得自己所愛的人！

「謝謝你，曾。」

希爾娜看著曾恪，忽然出聲說道，笑容在她的臉上綻放，彷彿冬雪遇到溫暖的陽光，絢爛至極。

曾恪看得都快痴了，只能是不住的點頭，然後將希爾娜擁入懷中：「我會陪著你，不要怕，希爾娜，我會陪著你……」

「恩。」

輕若蚊蟻的聲音從希爾娜的嘴裡傳出，蒼白的臉色似乎也因為男友的這一句話而變得紅潤了些許，此時的希爾娜，內心無疑是甜蜜和幸福的。

希爾娜轉過頭，神態堅定認真的對霍普說道：「霍普叔叔，您能答應我一件事么？」

霍普目光里滿是寵溺和愛憐，說道：「不管任何事，只要我能做到，我都會去做，就算做不到，我……也會盡全力去做。」

事情當然不會那麼嚴重，希爾娜笑了笑，格瑞塔倒是很警惕，她很擔心如今的希爾娜會產生什麼「瘋狂的念頭」，那樣只會更快的透支她的生命。

希爾娜看著曾恪，對霍普和格瑞塔說道：「我不想去醫院，我不喜歡在醫院呆著，我不喜歡那個只有白色的地方……我能回德國嗎？我想回霍村，去看霍芬海姆的比賽。」

「不行，你的身體……」

格瑞塔張嘴就想要拒絕，但隨即想到了醫生下達的「無藥可救」的病單，最終無力的垂下了頭。

既然生命已經無可挽回，那麼，為什麼不在最後的時間裡，讓希爾娜更加開心快樂，去做她想做，樂意做的事情呢？

格瑞塔沒有說話，忽然之間再度泣不成聲。

霍普沉凝著點頭：「好，我們回德國！明天就回去！」

希爾娜認真的看著曾恪，笑了：「還記得第一次你對我發出邀請嗎？……然後，只要有時間，我就會坐在看台上，看你比賽，為你歡呼為你喝彩……我很喜歡你在球場上張揚馳騁的樣子。我能再坐在看台上，看你比賽嗎？」

曾恪重重的點頭，眼淚再也壓抑不住，瘋狂落下。手中，卻是將希爾娜擁抱得更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