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特爾目光平靜的看著曾恪，心裡卻是盤算了開來。

對於張大山一行人的「求上門來」，金特爾其實是很開心的，並不是有什麼所謂的優越感，而是，他是一名真正的足球工作者，曾恪這樣的潛力股，他確實不甘心擦肩而過，能夠將一位前途無限的年輕球員帶到歐洲，這是對他工作最大的價值肯定。

這樣有天賦才情的少年，金特爾見過很多，他必須得承認，饒是他見多識廣，在諸多天才橫溢的球員之中，曾恪也是很特別的一個，那種與生俱來的超強嗅覺和殺手本能，是可遇不可求的，只要稍加培養，註定會是綠茵場上冉冉升起的一顆明星。

但也正因為對曾恪的看好，對他抱有很高的期望，所以金特爾認為，他更不應該讓曾恪走錯路，驕傲是可以，但變成驕縱和自大就不行了。金特爾是打定主意要給對方一個「下馬威」。教會他一些道理，只有吃過了苦頭，明白了機遇的珍貴，才會更加珍惜，這對於少年以後的發展將是極有助益的一件事。

所以，哪怕和李淑雲交談甚歡，金特爾依舊決定拿一拿架子，還是那句話，他金特爾可是一個驕傲的人，不是誰都能在拒絕之後就可以輕易的將自己拉回來的，他要好好的磨一磨少年的性子。

「聽李女士說，你有一些話想和我說？」

金特爾看著曾恪，這樣開口道。他已經想好了下面的說辭，曾恪是來「求」自己的，自己也有「教誨」對方的打算，那麼正好，接下來，對方肯定是為上次的無禮行為開口道歉的，那麼自己就可以借題發揮了，給他製造一些難題，讓他明白現實的殘酷。最後再「勉為其難」的應允，讓對方感激涕零的同時，也會收斂特立獨行的性格，更加認真的對待足球。

果然，在小周的翻譯之後，曾恪點了點頭，開口說道：「是的，金特爾先生，我為上次的不當言論向你道歉。你知道的，我還沒有年滿十八歲，嚴格算起來，我還不是成年人，請你不要和一個小孩計較，接受我的歉意吧。」

能屈能伸，這才是大丈夫所為！

「小子，有前途啊！」

翻譯小周悄悄的給曾恪豎了個大拇指，然後將他的話轉達了過去。

「恩，知錯能改，這倒是不錯。」金特爾點頭微笑，很有大度風範的感覺，「不過只是道歉嗎？這點我接受。不過，我想你此次來的目的，不僅僅是表達歉意吧？」

「還有什麼？」曾恪很誇張的露出了錯愕的表情，一臉的莫名其妙，「就只是道歉啊！我媽常教育我，人必須懂禮數，知禮節，所以我回去想了好久，覺得自己的行為確實很不對，所以……我就來了。」

「曾恪！」

張大牛面色嚴肅的盯著曾恪。這可和他們來之前所說好的不一樣啊，曾恪是要道歉和「請求」的，可現在，曾恪完全不按劇本來的做法，頓時就有些惹惱了張大牛。

他們分明是為了曾恪的前途著想，可這小子，實在是太任性了！

看著曾恪一副我已經忘記了，「懵懂無知」的模樣，張大牛咬著牙就要上前，李淑雲卻是用眼神制止了他。

「這是趕驢的事情，他有他的選擇，也有他的考慮，不要插手。無論怎樣，尊重他，相信他。」

張大牛腳步頓住，猶豫了半晌，最終嘆氣，低頭沉默不言。

「你確定要我這樣翻譯嗎？」

小周目光怪異，看著曾恪，眼前的這個少年，還真是與眾不同啊。上一次，他幾乎是毫不留情的拒絕，這一次，別人以為他是「上門求情」，卻沒想到，他的態度還是這般頑固不化，這哪裡是求情，分明就是特意來打臉的。

還懂禮數，知禮節，小子，你別開玩笑了，如果外國友人知道這就是咱們中國人「禮節」，估計氣得能跳腳。

「翻譯吧。」

曾恪還是那一副「茫茫然」的無知模樣，看樣是戲精附體，一時半會兒是出不來了，小周只好將話轉達給了金特爾。

金特爾還在幻想著曾恪道歉之後苦苦請求的景象，聽完小周的翻譯，臉上帶著笑，下意識的就道：「原來是這樣啊！我就知道你會後悔的，但有些事情……唔？等等？你說什麼？沒有其它事了？就只是來道歉的？……喂喂，沒有搞錯吧？你再想想，是不是忘掉了什麼？」

笑容變成了錯愕，只在一瞬間，金特爾是真的有些傻眼了，這特么劇本真的不對啊！

「忘掉了什麼事？」

曾恪皺眉凝思，隨機眼睛一亮，恍然道，「還真忘記了一件事。」

金特爾臉上明顯有了鬆口氣的情緒，卻見著曾恪從兜中掏出了一個紅彤彤的蘋果，塞到了金特爾的手中：「聽說你的女兒生病了，這個給你，我生病的時候，媽媽總會給我削一個很大的蘋果，吃了之後，就會很快好起來的。希望珍妮弗很快好起來。」

「……」

金特爾都快跳腳大叫了，蘋果？你特么竟然給我一個蘋果？喂喂，你是真傻還是假傻，我都已經暗示得這麼明顯了，你竟然跟我說蘋果？根本就不是蘋果的事情啊！

「感謝你對珍妮弗的關心和祝福，不過……我要的不是蘋果啊！」金特爾都快哭了。

「噢，不要蘋果，那橘子呢？」

說著，曾恪又變戲法的從另外一個口袋中掏出了一個黃澄澄的橘子。

「……」

別說是金特爾，就連翻譯小周，張大山張大牛，都是一副目瞪口的模樣。喂喂喂，曾趕驢同學，你真的確定自己不是來搞笑的嗎？還有，你的褲兜是百寶囊嗎，先是蘋果，后是橘子，要是人家橘子也不想要，你會不會再掏點什麼東西出來？

李淑雲苦笑不得的看了過去，曾恪則回以了一個安心的眼神。

金特爾再也忍不住了，說道：「我不要蘋果，也不要橘子……其它的東西也不要……曾同學，我聽周翻譯說，你回心轉意了，想要和我一起返回德國？」

曾恪一副我就是裝傻的可憎面孔，金特爾還拿他沒什麼轍，他可不想和對方繼續瞎扯下去了，他可是一個很驕傲的人，既然你不主動提起，好吧，我來說！

「原來您說得是這件事啊！」曾恪恍然，點頭道，「是的，回去之後我考慮了許久，校長和教練他們也給了我許多的建議，我覺得你說得對，人，總歸是要有夢想的，不然和一條鹹魚有什麼分別，雖然有夢想還是一條鹹魚……」

「夢想？鹹魚？」

金特爾有些沒大聽懂，不過還是理解了，曾恪的意思是，他應該去追逐夢想。

「你能這麼想，那對再正確不過了。年輕的時候不去見識外面的世界，不去感受世界的遼闊，那是很遺憾的一件事……」金特爾點頭欣慰道，隨機話鋒一轉，「不過你應該清楚，有些時候，錯過了一件事，想要再追尋回來，需要付出的代價會很大，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明白。」曾恪瞭然的點頭，「我認為金特爾先生你說得很正確。在校長和教練的教誨下，我深刻的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和許多不足，我改變了自己不大成熟的想法……痛定思痛，我認為，我還需要繼續努力，需要更多的沉澱，我還小，我還有發展空間，所以我決定，我要再國內在鍛煉幾年，未來再去外面的世界闖蕩……事實上，這一次我來這裡，除了向你表示歉意，同時也是想要感謝你，金特爾先生，你的話讓我受益匪淺，也謝謝你的看重，這一次雖然不能跟你去德國，但我會在未來加倍努力的……」

「什麼？你都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了，還不願意跟我去德國？」

金特爾再次愣神，這可和自己所預想的不一樣啊，自己只是想要打磨一番，現在看起來這個目的達到了，但另外一個目的……我可不是想你留在中國，而是想你跟我去德國啊！

「我認為你應該再仔細考慮一下。」金特爾鄭重說道，雖然心裡極為迫切，但架子還是得端著，我可是一個很驕傲的人，「既然你認識到了自己的不足，這很好，如果你願意去更高水平更高的國度，你的努力會有更大的收穫。」

「可是我對自己沒信心啊，學習和進步並非一朝一夕的事情。」

金特爾幾乎是說得很清楚了，但曾恪依舊在「拒絕」。

「年輕人不能對自己沒有信心。自信和朝氣才是你這個年齡段應有的心態。放心吧，我會幫助你的，你會更快進步的。」

「可是我對那邊的環境不熟悉，我怕我適應不了。我還不會德語……」

「相信我，你會很快融入那裡，並且喜歡上那裡的。我會給你找一個很好的德語老師。」

「可是我很笨，我擔心自己做不好，不能留下來……」

「我們都會盡全力的幫助你，我看好你，你會成功的。」

「就算留了下來，但我擔心自己踢不上比賽。」

「不會的，你會加入一個很不錯的職業球會，我們會幫你完善合同的一切條款，能留下來就證明了你的實力，你的上場機會不會少！」

「那還有……」

一問一答之間，曾恪滿面的為難，說出了自己的種種擔憂，看樣子就是在找借口推辭。

而天真的金特爾則是有問必答，並且給出最合理的解決方式。

「好吧，既然你都這麼說了，而且誠意滿滿，那麼沒問題了，金特爾先生，我決定跟你一起去往德國！」

交談結束，曾恪仿若終於是被金特爾描述的藍圖和各種許願給打動，「勉為其難」的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那就好，那就好，相信我，你做出了一個明智的決定，我……」金特爾重重的舒了一口氣，伸出了自己的右手，只是在要握上去的時候，卻是陡然反應過來。

「咦？不是我要拿捏一番對方嗎？怎麼現在看上去，像是我在求著他跟我走似的，我……我是不是被忽悠了？這角色，似乎搞錯了啊？」

看著曾恪和金特爾握手，表示「合作完成」，一切塵埃落定，張大山和張大牛都是眉開眼笑。

翻譯小周看著快被忽悠瘸了的金特爾，搖頭嘆道：「這就是三十六計之以退為進么？老了老了，還不如一個少年人心思敏捷，這小子，太厲害了！把一個見多識廣經驗豐富的專業人士給忽悠得不著東南西北，嘖嘖，這樣聰明的孩子，得了，去了國外也不會被人欺負，估計只有他欺負別人的份兒！」

再聊了一會兒，眾人告別離去，金特爾迷迷糊糊的走到翻譯的身邊，「周先生，如果我告訴你，我是一個驕傲且有自己原則的人，你相信嗎？」

「哈，相信，相信！世界上再沒有別人能夠在堅持原則上和金特爾先生您相提並論了！」

小周打了個哈哈，也跟著揮手告辭離開。

「我真的是一個很驕傲很有原則的人啊！」

金特爾沖著小周的背影大喊，結果……對方一溜煙的跑了，壓根就不回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