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贏被他的問話問楞住了。你叫什麼？不是叫上官秀嗎？

不需要裴贏的回答，上官秀一字一頓地說道：「我叫上官秀！上官家的男兒，從來都只有站著死的，從未有過跪著生的！」

說話之間，他單腳猛的一跺地面，整個人化成了一道電光，向裴贏直了過去。

想不到上官秀在渾身是傷，站都站不穩的情況下，竟然還有向自己反擊的餘力，而且速度還如此之快，甚至更勝剛才。

即便是裴贏，都沒太看清楚上官秀的身影，只見到一道寒光閃向自己。

他下意識地向外揮劍，就聽噹啷一聲脆響，裴贏的身子被震退出五步，與此同時，一道血箭也飛濺在他的臉上，那是從上官秀身上濺射出的鮮血。

一刀不中，上官秀還要繼續追擊，擋在裴贏身前的水魔已不給他這個機會。

水魔憤怒咆哮，舉起雙拳，向上官秀的頭頂直擊下來。拳頭未至，靈壓先到，強大的靈壓壓在身上，讓上官秀有血脈僨張、血管爆裂之感，實際上，他體內也的確有血管在爆裂開。

他不敢再繼續追擊裴贏，使出全力，大吼一聲，抽身後退。在水魔無比強大的靈壓之下，上官秀的身形竟然倒飛了出去，騰在空中。水魔見狀，雙手一併向上官秀抓去。

在水魔的雙手向上官秀合攏過來的同時，兩股強猛的靈壓分從他的左右擠壓過來，那種感覺，就如同被夾在兩塊巨大的鋼板之間，光是靈壓，就要把上官秀渾身上下的骨骼壓扁擊碎。

就在這時，不可思議的一幕發生了。猛然間，就聽半空中傳來轟隆的一聲悶響，以上官秀為中心，半空中滕現出一面直立起來的環形雲霧。

上官秀的身影瞬間消失，再看水魔的小腹，被硬生生穿開一個大窟窿。上官秀從水魔的肚子處，透體而過，瞬間飛射到裴贏的近前，順勢一刀，狠狠揮砍出去。

剛才空中的那聲悶響，以及浮現出來的雲霧，正是音爆效應。當物體運動的速度接近於音速的時候，空氣阻力便會大增，此為音障，當物體突破阻力，衝破音障，行動速度達到超音速的時候，原本被壓縮的聲學能量會集中爆發出來，迸發出爆炸般的巨響聲，與此同時，物體周圍的壓力倍增，空氣中的水分子凝結成水滴，形成雲霧狀，那便是音爆雲。

此時，上官秀的速度就突破了音障，產生出了音爆效應。速度越快，物體的質量也就越大，在超過音速的情況下，上官秀直接擊穿了水魔的身體，射到了裴贏近前。

噹啷！

上官秀的陌刀砍在裴贏的寒霜劍上，這一次，裴贏在地上都站立不住了，不由自主地向後倒飛出去。

他人還在空中，上官秀已然追了過去，到了他近前，又是一刀，惡狠狠地劈砍下來。

裴贏使出全力招架，噹啷啷，他在半空中的身形急速下墜，砸在地面上，爆出轟隆一聲巨響。

他剛從地上躍起，上官秀由下而上挑起的一刀又到了。裴贏大喝一聲，持劍下壓格擋。

噹啷！又是一聲脆響，裴贏站在地上的身子又不受控制的彈飛起來。上官秀連續三次的重刀，一次快過一次，一次兇狠過一次，連裴贏都被他打得有些發矇。

三刀過後，上官秀的速度有所減慢，裴贏終於抓住了喘息之機，他緊咬著牙關，全力施放出靈壓，而後持劍向上官秀猛刺過去。

在強大的靈壓之下，風系修靈者的速度會被大大限制，在與上官秀一連番的廝殺當中，這個策略，幾乎是屢試不爽。

受困於裴贏的靈壓之內，看著裴贏一劍直奔自己的胸膛而來，上官秀非但沒有儘力閃躲，也沒有揮刀格擋的意思，反而還閉上了眼睛。

在他閉目冥想，集中精力的時候，眼帘似乎變得透明，世間的一切，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他看到空氣在隨著靈壓流淌，靈壓由四面八方席捲而來，空氣被不斷的集中、壓縮，又由一處微不可察的裂口流淌出去。

不管修靈者的修為有多高深，在把靈壓集中向一點施放的時候，都不可能做到完整無缺，一定會有個口子存在，好能把壓縮進來的空氣擠壓出去。上官秀找的就是這個破口。

裴贏的一劍已然刺到他的近前，距離他的心口窩不足三寸遠，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上官秀的周圍再次乍響起音爆的轟鳴聲，一大團的雲霧於空中乍現，裴贏的一劍，只刺中一團空氣，在他面前，哪裡還有上官秀的身影？

啊？

裴贏大驚失色，他這輩子還從沒見過這麼詭異的事，一個大活人，竟然會在自己的面前瞬間消失不見，即便對方是暗系修靈者，在自己的靈壓之下，也不可能用出暗影漂移。

他還沒反應過來怎麼回事，就感覺后腰一陣鑽心的劇痛，血淋淋的刀尖在自己的小腹前探了出來。

裴贏的眼中露出難以置信之色，突然之間，他終於明白了，自己上當了，自己的靈壓，並不能困住上官秀，那只是他故意造出來的假象，其目的，就是為了這最後的一擊。

他想都沒想，回手向後削出一劍。陌刀在他的體內快速抽出，站於他背後的上官秀再次消失，電光從裴贏的身側一閃而過，與此同時，他的左肋下又多出一條血口子。

嘭、嘭、嘭！音爆之聲在裴贏的前後左右不斷響起，裴贏的身上也隨之多條一條條的刀口。

當上官秀的最後一刀刺出去后，他和裴贏的身子從半空中一併摔落下來。嘭、嘭！兩人同是一時間砸在地上，鮮血順著他二人的身子，在地上慢慢擴散開來。

浮現在空中的水魔消失了，激烈拼殺的風系侍靈、水系侍靈，也都消失了。

過了幾分鐘，趴在血泊中的裴贏蠕動了一下，他雙手支地，慢慢把身子支撐起來，但過了片刻，他又翻了個身，無力地躺了下去。

他的胸口、小腹，有六處傷口，其中的四處是划傷，另外的兩處則是刺傷。若是看他背後的話，也是有六處傷口，同樣是四處划傷，兩處刺傷，與身前的傷口相對稱。

划傷並不致命，那兩處刺傷在是致命傷，一處刺穿了他的胸膛，一處刺穿了他的小腹。

倒在裴贏身邊的上官秀也沒好到哪去，渾身上下的傷口，不計其數，全是被震裂開的，體內都數根血管都爆裂了，五臟六腑，皆受震傷。

就他這一身傷，若換成旁人，恐怕早就一命嗚呼了，只不過上官秀經歷過兩次藥物的脫胎換骨，體質要遠遠超過常人，

他緩緩把陌刀舉起，插在地上，支撐著自己的身體，慢慢坐起來，血，順著他的衣角，像流水一般向下滴淌著。

「原來，這，就是風系修靈者……」平躺在地的裴贏嘴角揚起，原本晶亮的眼睛，業已失去了神采。

上官秀目光流轉，落在他的臉上，嘴唇蠕動片刻，沒有說出話來，他現在已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他能清楚感覺到自己的血液在快速流失，生命在向外流淌。

「上官秀……你知道嗎，靈魂吞噬，雖然可以長生不死，但宿體，最多，只能維持五十年……」

咳！咳！上官秀沒有接話，只是劇烈地咳了兩聲，在他咳嗽的同時，血水也從他的鼻孔和口中噴出來。

「不管我怎麼努力，不管我費多大的心血，在進到一個新宿體之後，我最多只有五十年的壽命，我，就像是個過客，永遠都窺探不到，靈武的真諦，永遠都只能觸及到靈武的皮毛，一遍又一遍，永無止境的循環著……」

「沒有人能理解，這種煎熬……」說著話，裴贏顫巍巍地抬起胳膊，蒼白得毫無血色的手掌，緊緊握著寒霜劍，劍身依舊那麼的明亮，劍體依舊散出絲絲的寒氣。

見他顫巍巍地舉起手中劍，上官秀沒有動，確切的說，他已經沒有動的力氣了。他現在還能坐住，全靠無形在支撐。

裴贏又抬起另只手，捏著自己的一縷頭髮，揮劍斬斷，他抓著斷髮，顫巍巍地遞到上官秀面前，說道：「死，我不怕，對我而言，這是，是最好的解脫，我，我怕，我不能回家……」說到這裡，晶瑩的淚珠從他眼角中滴落下來。

「落葉，尚且能歸根，而我，只能是遊盪在外的孤魂野鬼。」

「幫我，上官秀，你幫我，帶我回神池，帶我回家，帶我回到我做夢都想回到的地方……」

他的手，就那麼一動不動地停在上官秀的面前，手中緊緊握著一把斷髮。

上官秀緩緩抬起手來，使出渾身的力氣，向前傾了傾身子，一把握住裴贏的手，接過他手中的斷髮，他斷斷續續地說道：「若我……還能活著回國，必……必帶你回神池……」

裴贏灰青色的嘴唇慢慢裂開，笑了，他雙目無神地望著天空，喃喃說道：「終於，終於可以回家了。師尊，裴贏未辱師命，一生信守承諾，在有生之年，未踏足神池一步！」

在他說話的時候，他的瞳孔在漸漸的擴大，眼中的神采越來越微弱，他直直地向空中伸出手去，臉上露出暖暖的笑意，聲音微弱地說道：「師尊……師尊，師尊來帶我走了嗎……我……我真的想您……想大家……想……」

他的身子用力地向上挺著，手直直地向上伸著，像是想去抓住什麼，可是，不管他多麼的用力，就是什麼都抓不到。

他的呼吸越來越急促，臉色也浮現出不自然地紅暈。上官秀緊緊咬著嘴唇，嘶吼一聲，從地上艱難的站了起來，他一瘸一拐地走到裴贏的身旁，握住他伸向空中的手。

在握住上官秀手的一瞬間，裴贏臉上的急切終於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幸福的笑意，眼中的神采徹底熄滅，蒙起一層死灰。

他的手，無力地垂落了下去，躺在地上，慢慢合上眼帘，嘴角還帶著笑意，整個人就如同睡著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