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毅說話時，表情平靜，深色坦然，看得出來，他並不覬覦靈武學院院卿之意。

見上官秀皺著眉頭，他又說道：「如果上官老弟實在不願意放棄院卿的職務，至少也該為自己找位得力的幫手，留在學院內輔佐才是。」

上官秀說道：「想找到一位能力出眾的幫手，也並不容易。」

「老夫倒是有一合適之人選，不知上官老弟能否信任老夫。」

「哦？邱大人說說是何人！」

「邱瞳邱先生！」邱毅笑吟吟地說道：「邱瞳現在在帝國書院，擔任議事之職，並非他能力不足，只因他懷才不遇，又受到上司的打壓，所以在帝國書院，才一直鬱郁不得志。」

所謂的議事，就是比最底層的司務高級一點的文職人員，在帝國書院，議事的地位還不如教書的先生呢。

上官秀笑問道：「這位邱瞳先生是……」

「實不相瞞，邱瞳是老夫一子侄，正所謂舉賢不避親嘛，若邱瞳只是一肚腹空空的草包，老夫也絕不會把他推薦給上官老弟，倘若哪天上官老弟得閑，可以見一見他。能用則用，不能用也就算了。」

邱毅出身於邱家的主家，而邱瞳出身於邱家的旁支，他二人雖是宗親，但關係並不親近，不然的話，邱瞳也不可能只在帝國書院做議事。

這次邱毅之所以向上官秀推薦邱瞳，主要是拿他試水，如果上官秀真有親近自己、與自己交好之意，那麼他必回重用自己推薦的邱瞳。

上官秀沉吟片刻，點頭應允道：「既然是邱大人推薦之人，想來必有出眾之處，這樣吧，明天下午，邱大人可讓邱瞳先生來鎮國公府找我。」

「好好好！一言為定！」邱毅聞言，笑得合不攏嘴，端起酒杯，與上官秀碰杯對飲。

邱毅一直到深夜，才向上官秀告辭，打道回府。翌日，下午，邱瞳赴約而來。

邱瞳的年紀不大，未到三十的樣子，眉清目秀，面如冠玉，綸巾羽扇，身衣鶴氅，風度翩翩，器宇不凡。

上官秀在看到邱瞳的第一眼時，便在心中暗贊一聲：不錯！邱瞳給他的第一印象極佳。

「晚生邱瞳，參見上官大人！」說話之間，邱瞳拱起手來，一躬到地。

上官秀含笑擺擺手，說道：「邱瞳先生不必多禮，請坐吧！」

「謝大人！」邱瞳挺直身形，緩步走到一旁的坐席前，輕撩衣襟，跪坐下來。

他的穿著並不華麗，只是很普通的布衣，但通過他的舉止，可以看得出來，他曾受過長期良好的禮儀訓練。

邱家是大門大戶，哪怕再旁支，它也頂著醒目的『邱』姓，乃開國功臣邱真之後，在禮儀這方面的教育絕不會差。

「聽說，邱瞳先生在帝國書院任職。」

「是的，大人，小人在帝國書院擔任議事之職。」

邱瞳回答的很坦蕩，也很從容，並未因自己的職位低而難以啟齒，也未因上官秀的地位高，而在他面前表現得誠惶誠恐，過於拘謹。

他的落落大方，讓上官秀對他的好感又增加了幾分。他稍微抬下手，說道：「上茶。」

安容從外面走了進來，把茶杯放到邱瞳面前的小方桌上。邱瞳向安容一笑，欠身致意。在鎮國公府，難得能遇到如此彬彬有禮之人，安容亦忍不住多看了他幾眼。

但凡能進入鎮國公府的，要麼是行伍出身的將官，一個個五大三粗，渾身的威嚴和殺氣，要麼是朝中權貴、世家公子，地位顯赫，手握大權，這些人，都不可能對下面的小丫鬟太客氣，甚至都不會多看上一眼。

等安容退出去后，上官秀端起茶杯，笑吟吟地問道：「邱大人推薦邱瞳先生到靈武學院任職，不知邱瞳先生自己是否也有這樣的意願？」

邱瞳面色一正，說道：「小人若能在大人麾下任職，乃小人之幸！」

「不過帝國書院和靈武學院，一文一武，並不相通，此前邱瞳先生一直在帝國書院任職，對靈武學院又了解多少呢？」上官秀看了他一眼，喝了口茶水。

邱瞳說道：「帝國書院和靈武學院常有往來，小人對靈武學院的情況也很熟悉。」

上官秀笑了，口氣倒是不小，連他這位院卿都不敢說對靈武學院有多熟悉。他目光如炬，注視著邱瞳，手指隨意地放在桌案上，慢慢的敲打。

噠、噠、噠！噠、噠、噠！

書房裡鴉雀無聲，只剩下有節奏的敲打聲。在上官秀的注視下，尋常人都很難忍受，從四面八方席捲而來的壓迫感，讓人會不自覺的產生奪門而逃的衝動。

即便是打小就受過良好訓練的邱瞳，也不自覺地垂下頭，下意識地躲避上官秀的目光。

不知過了多久，好像有一個世紀那麼長，上官秀終於收回目光，語氣平淡地說道：「邱瞳先生可以嘗嘗我府內的新茶，產自貝薩，俗稱花茶。」

隨著他開口說話，邱瞳明顯感覺到身上的壓力頓減，他暗暗鬆口氣，欠身說道：「謝大人！」說著話，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感覺味道怪怪的，帶著花香，而且味道很甜。

見狀，上官秀笑道：「第一次喝的時候，我也很不適應，後來慢慢喝習慣了，也就覺得好喝了。」

邱瞳放下手中的茶杯，說道：「這次我國與貝薩的國戰，雖說最終是打贏了，但卻是險勝，如果沒有陛下的御駕親征，如果沒有大人的長驅直入，這一場國戰，我國實難取勝。在兵力相同的情況下，除了大人賬下的貞郡軍外，我國的中央軍對陣貝薩軍，毫無優勢，反而處處受制。」

「哦？」聽聞這話，上官秀下意識地挺了挺身形，問道：「邱瞳先生有如此分析，那麼邱瞳先生認為，這種情況是由何種原因造成的呢？」

「我國落後了。」邱瞳直言不諱地說道。

「武器落後？」上官秀揚起眉毛。他不敢說鍛造坊研製的武器有多先進，但至少和貝薩、寧南相比，絕不處於劣勢。

「恰恰相反，我國的武器並不落後，我國之所以能打贏國戰，槍炮鋒利，也是關鍵。」邱瞳正色道：「我國落後的是將士們的軍事理念。他們學的軍術是遠程箭射，軍團推進，近身廝殺，銳士當先，修靈者的多寡與強弱，直接影響到雙方的勝負。可現在的戰場，已經是火器的天下，遠程的炮擊，取代了箭射，火銃的射擊，取代了近身肉搏，修靈者在戰場上的作用已越來越弱化。還抱著以前的老觀念，還把那些老觀念運用到現在的戰場上，又哪有優勢可言，又怎能不敗？靈武軍事學院，明明該軍事優先，可大家都簡稱為靈武學院，靈武學院訓練出來的不是軍事人才，而是靈武高手，他們能憑藉自己的身手，殺十敵、百敵，甚至千敵，但卻無法左右一場戰爭的最終勝負。」

邱瞳的這番話，把上官秀也嚇了一跳，他以前都沒想過這麼深。

把帝國上京靈武軍事學院簡稱為靈武學院，數百年來，風國一直都是這麼叫的，沒人覺得其中有什麼問題，所以人們在潛移默化中都接受了，靈武學院就應該是以靈武優先，軍事其次，甚至可有可無，只要把靈武修鍊好就可以了。

邱瞳說的有一點沒錯，隨著火器越來越普及，越來越先進，修靈者在戰場上的作用的確被大大的弱化，無法像冷兵器戰場那樣，只靠著修靈者就能改變一場戰勝的勝負。

上官秀沉默了許久，而後他抬起頭來，看向邱瞳，問道：「那依邱瞳先生之間，靈武學院當需變革？」

邱瞳搖頭，說道：「靈武學院的觀念，早已深入人心，不可動搖，變革起來會很難，想要培養真正的軍事人才，只有兩種辦法，要麼，另起爐灶，成立專門的軍事學院，要麼，在靈武學院的基礎上，組建高等軍事學堂。」

另起爐灶，成立新的軍事學院這個方案，太龐大，涉及到的方方面面也太多，短時間內難以實現，而在靈武學院的基礎上，成立高等軍事學堂這一點，在上官秀看來倒是很可行。

見他又陷入沉思，邱瞳小心翼翼地說道：「小人……小人所言只是自己還不太成熟的想法，有失言之處，還望大人莫要見怪。」

現在他也在暗暗後悔，不明白，自己怎麼就當著上官秀的面，把自己心中的構想都不知不覺地說了出來呢？

無論是另起爐灶，還是在原有基礎上組建新學堂，都是很大膽的設想，一旦與上官秀意見相左，或者未得到他的認同，自己也就白白錯過了這次難得的機會。

久久未語的上官秀突然開口問道：「邱瞳先生以為，新學堂該叫什麼名字為好？」

邱瞳被他問了個措手不及，想都沒想，脫口說道：「軍武堂！」

「軍武堂！好名字！哈哈——」上官秀仰面大笑。

他的笑聲把邱瞳也震得一愣一愣的。過了片刻，他方收起笑聲，站起身形，走到邱瞳的作案前，拱手說道：「邱瞳先生可願到靈武學院擔任院使一職？」

院使，相當於副院卿，是靈武學院的二把手。當然了，院卿只能有一人，而院使是可以有多人的。

從小小一名議事，一躍成為院使，中間跳過了參事、學士、少卿三級，這絕對稱得上是破格提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