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明月再次醒來，就感覺纏著紗布的腦袋上有一瞬的柔軟觸感，羽毛般輕柔，如風般疾速，她反應不過來那是什麼，只能暈暈乎乎的艱難眯眼，這才看到依然是盛陽站在她床邊，眼神里是她從未見過的複雜。

他把一個精緻瓷罐放到桌子上，緩緩掀開，濃郁的粥香就傳了出來。她剛剛做了手術，也不能大補，只能吃些流質清淡的食物。

直到他盛出一碗白粥，並伸手把她扶起來要喂她，尤明月這才意識到，盛陽居然在照顧她，而且做的是喂飯這種親密無間的事情。

她簡直承受不起，渾身不舒服，直起身抬起右手：「給我吧，我自己吃。」

眼睛盯著粥，一時忘記了自己的右手還扎著液體，幸好是盛陽的反應快，立馬就握住她的手慢慢放回去，皺眉道：「別亂動。」

他的大手骨節分明，白皙修長，握住的瞬間彷彿有電流通過，她更加不自在了，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盛陽拿湯匙舀了半勺粥，輕輕吹了吹，這才喂到她嘴邊去。

尤明月看著他一系列生硬又笨拙的動作，鼻頭一酸，感覺又要流淚了。

她已經習慣了盛陽的冷漠或者粗暴，這樣的溫情讓她覺得恍如夢中。微微別過臉，輕聲道：「我自己喝吧，我可以用左手的。」

盛陽一言不發的抬著手，固執地看著她。

尤明月轉過頭尷尬地道：「把小桌子扳起來，我就…可以…」後面的聲音越來越小，盛陽雖然不答話，但眼裡冰霜已經越結越多，她微微嘆了口氣，默默抬起下巴張嘴把粥喝了下去。

盛陽也沒多少表情，又舀了半勺粥，照著剛才的動作試好溫度繼續餵過去。

又餵了幾口，突然開口道：「別吃得太飽，隔一會兒再喝。」

尤明月正慢慢吞著嘴裡的粥，聽罷點點頭，順從地「嗯」了一聲。

盛陽只見過這個女人不是耍心機就是工作狂，總是一副精於市儈的模樣，鮮少見她這幅乖巧迷濛的神情，心裡微微動了動，鬼使神差之下突然湊過去在她嘴角輕吻了下。

尤明月猛地瞪大了眼睛，嘴裡的粥都忘記吞了。她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可是盛陽臉上只是怔愣了一瞬，依然冷淡無比，好像根本就沒把剛才的舉動放在心上。

她勉力扯出一句：「盛陽……你別這樣。」

盛陽照顧她關心她，她能接受，轉轉念頭都能明白是怎麼一回事。雖非雙方所願，畢竟也成了救命之恩，即使失去記憶，盛陽性子里的那些東西是不會變的，她自己不是最清楚嗎？

她還清楚的記得，上高中剛交往那會她因為他被自行車壓了腿，那段時間盛陽心疼她，每天做便當給她送到教室當午飯，整個小鎮里街坊四鄰都知道這件事。

她當時為了掩飾羞澀每次都裝作不耐煩趕著他走，他也順著她好脾氣的笑笑，那樣子乾淨清爽的少年樣，讓周圍的女同學都捂著臉尖叫。

盛陽最見不得欠別人情了，他現在做這些，也是償還恩情、圖個心安罷了。

如果她這個時候再扭扭捏捏地推脫，倒顯得刻意了，不是更坐實了自己就是那種工於心計的女人嗎？

只是，尤明月不需要他用這種方式來「報恩」，盛陽有自己的人生，不需要她再摻合進去了，年少的事情哪裡做的真，這些年是她看不開而已。

吃完飯，藥水也輸完了，拔了針休息了一會兒，盛陽又出去接了一盆熱水，把備好的乾淨毛巾浸入翻轉幾下，水溫還比較高，他忍耐住燙意把毛巾擰乾，支起她的手敷在手背上。

「嘶」她下意識想抽回手，卻完全掙不開。

「醫生說這樣可以有效化瘀，忍耐一下，暫時輸液還斷不了。」盛陽穩穩的握著，簡單解釋道。

尤明月呼吸一窒，曾經有人摸著她冰涼的雙手，二話不說跑出去買了一堆暖寶寶，溫暖液體，也溫暖了她的心房。

輸液幾天，針眼處殘留下一些斑駁的青色，她的血管不好扎針，以前生病需要輸液的時候，也經常弄得兩手都是青紫，家裡人照顧她日常生活就已經很艱難，所以這些小事情她從來都不在乎。

卻也又是同一個人，注意到了這點細微的疼痛，儘管這個人，已經沒有了過去那樣的記憶。

其實這是很簡單的事，隨便哪個護工都能做，但是盛陽偏偏要自己盯著，不換毛巾的時候，他還時不時活動按摩她的手指，促進血液循環。

盛陽，不要讓我對你再抱有期待了，我已經不想禁錮你，也不想再折磨自己了。

吃飽喝足，身邊還有合稱的暖意，再加上一些藥物作用，人就有些犯困了。尤明月強撐著睜著眼睛，沒一會兒眼皮子又慢慢搭下去，再睜開，臉上露出點迷惘，撐不過幾秒，眼睛又慢慢閉上。

她還記得自己要說的話：「盛陽，我們談談離婚的事情吧。」

手指頓住了一秒，盛陽抬頭看見她自顧自逞強，那樣子看起來有些傻，本來有些壓抑的煩躁頓時舒緩下來，眼睛里都不自覺露出些笑意。

他沒做聲，拿下最後一塊毛巾丟進盆里。

尤明月已經撐不過去側頭睡過去了，盛陽站起來俯下身勾住她的脖子，讓她找了個放鬆的姿勢，自己則保持著這個狀態，長久的盯著這個女人，一動不動。

似乎這樣就可以真正看透這個女人的心底，她到底藏了多少不能言說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