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兩百年了吧？站在初心居之前，薄志新在心裡想，那位程師叔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

當年東黃界的事故，直接引發了無夢山高層的震動。

三、六兩位真人門下一如既往地平靜，七、十一兩人被關進了冰洞。剩下幾個，人人自危，一時間，無夢山上下前所未有地安分。

尤其是七真人門下，他們這一脈本來是無夢山行事最囂張的一脈。老七幾乎掌控著無夢山所有事務，就連夢閣，都安插了不少心腹，薄志新自己也跟老七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他當然不是老七的心腹，只是，當時的情況，在夢閣做事，如果沒有打通老七這條線，就會處處掣肘。薄志新不能免俗，為了讓自己過得更好一些，有些事情，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甚至會提供便利。

因為這件事，當年老七被關進冰洞，無夢山上下，不知道有多少人日夜難安。那個時候，他們才想起來，無夢真君可是個大乘真君，他不發威便罷，一旦發威，誰能承受？

對大乘修士來說，能限制他們的東西太少了，漫長的人生，活得太久，就連感情都不剩多少。哪怕無夢山是自己的道場，有朝一日無夢真君直接棄了無夢山，也不是什麼稀罕事。這種事情，在人界不是沒有發生過。

老七和十一被關了起來，老八和十二隱隱猜到真相，噤若寒蟬。

幸好，老六的傷勢已經恢復了，重新出來掌管無夢山。

此後一百多年間，無夢山風氣一肅，倒是湧現出了一批優秀的弟子。

「咦，是薄先生嗎？」翠羽出來，看到薄志新站在門口，上前招呼，「好久不見了。」

薄志新露出微笑：「你是翠羽吧？」初心居有兩隻藤妖，不小心就會認錯。在薄志新的印象中，說話成熟的那個是翠羽，天真的是阿碧。

「是。」翠羽對他施禮，「先生是來見我家婆婆的嗎？那我馬上去稟告。」

薄志新擺擺手：「不必了，仙娥道友還在苦修吧？別打擾她。我就是來告訴你們一聲，那邊的洞府已經騰出來了，你們撿個時間去打理一下。」

「那邊的洞府？」翠羽沒反應過來。

薄志新笑道：「就是程師叔名下的天字洞府。」

「哦……」翠羽差點忘了這件事，靈玉失蹤后，仙娥就吩咐她們，不用去催洞府的事了。

隔了近兩百年，才把天字洞府騰出來，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六真人接管無夢山事務后，這件事報到她面前。她派人一查，好嘛，那個天字洞府的情況，還真不簡單，老七等人並不完全是推脫。

那個理應空置的洞府，被老七等人完全瓜分了，甚至還有弟子在裡面閉關。至於那些密密麻麻的葯田，被劃分出獨特用途的山脈，就更不用說了。

那時老七和十一剛被關進去，無夢山人心動蕩，如果強行將這些抹除，可能會引起弟子們的不安。六真人考慮過後，決定低調處理，一步步將那些東西都挪出來，分給那些門人，以示安撫，然後將那座天字洞府恢復原樣。

正好靈玉不在，這座洞府不必急著交到她手裡。

其他事倒還罷，恢復那座天字洞府的原貌，花了許多時間。要知道，為了瓜分那座洞府，老七他們甚至動用了陣法，切斷靈脈，將好好一個洞府分割成了好幾塊。

恢復靈脈，需要的時間不短，這才拖延到今天。

這些事，當年就通報給了仙娥。

薄志新交待完事情，連門也不進了，直接轉身走人。

他才走了幾步，突然停下。

如果不是有失氣度，薄志新真想伸手揉揉自己的眼睛。

只見寬道上，兩人慢慢行來。她們衣袂翩翩，步履悠閑。

薄志新好一會兒才想起來張口：「程……程師叔？」

這兩個相攜而來的人，正是靈玉和徐月。

看到他，靈玉含笑點頭：「許久不見。」

她的態度太平靜了，以至於薄志新險些以為自己在做夢。

「主人！」阿碧的尖叫聲傳進他的耳朵，他才確定自己沒有看錯。

「程師叔，真是你回來了啊！」

靈玉安撫了阿碧，打發翠羽去叫仙娥，帶著徐月進了初心居。

薄志新跟了進去。靈玉的表現，與他們初見時大不相同。那時他們還不熟，靈玉對薄志新客氣有禮，以同道之禮相待。後來雖然受了他的師叔之稱，但言行舉止還是相當禮遇。而今日，靈玉氣定神閑中，多了一些不同的東西，有一種理所當然的長輩態度。

薄志新被她這樣對待，一點也沒有覺得不對，反倒理所當然。

進入廳中，靈玉落座，接過阿碧遞來的茶，隨手一指，示意他坐下。

薄志新順從地坐了，這才發現異常，心裡暗自覺得古怪。程師叔這趟經歷了什麼事嗎？怎麼好像跟之前大不相同了呢？看看這表現出來的氣勢，幾位師叔祖也不過如此吧？

小心看了靈玉兩眼，薄志新突然發現了什麼，驚訝出聲：「程師叔，你……你圓滿了？」

靈玉微笑著點頭。

得到確認，薄志新震驚得張大嘴，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圓滿，居然這樣就圓滿了？

因為無夢真君總是派他來傳話的關係，薄志新跟靈玉關係還算親近，靈玉的事情，他知道得比較清楚。

當年來到神霄界，這位程師叔只是剛剛中期。一年不到，她去藏虛界被困，兩百多年後才得以回歸。回歸之時，已然後期。

這個晉階速度，著實驚人。不過，她在藏虛界得了大機緣，還因此成為四師伯祖的傳人，所以大家只是震驚一下而已，還能理解。

可這回呢？又是怎麼回事？

東黃界之事，沒有人外傳。可老七和十一兩個人因此被無夢真君關了禁閉，或多或少傳了些消息出來。薄志新是近身服侍之人，知道的消息比一般人多些。比如，他能夠肯定，老七和十一被關禁閉的原因，就是這位程師叔。

程師叔在東黃界出了意外，那兩個脫不了關係。

就是因為知道內情，薄志新對於靈玉安全回來，還晉階圓滿這件事，特別吃驚。

被兩位合體修士算計，不但沒有栽跟頭，還因禍得福，這是什麼樣的氣運？而且，薄志新隱隱覺得，可能這件事跟氣運沒有太大的關係。一個人偶遇機緣，可以說是氣運，但若一再遇到機緣，就不僅僅是氣運了。他好歹是大乘真君身邊服侍的弟子，這個道理，不用別人來說。

他在心裡迅速算了算，一百八十三年，只隔了一百八十三年，就從後期突破到圓滿。如果再算上中期到後期的時間……五百年不到，直接從中期衝到圓滿！

薄志新覺得自己需要冷靜冷靜。他化神已近千年，近來感覺自己隱隱觸到了中期門檻，心裡暗暗高興。可是跟靈玉一對比，簡直被秒成渣！

當然了，薄志新在大乘門下不算優秀，像荀清和阮唐那樣的，才是無夢山真正的精英弟子。

從東黃界回來后，荀清已經達到圓滿，正在外界遊歷，打磨自身，回來就衝擊煉虛。

像他這樣兩千歲出頭就能夠衝擊煉虛的弟子，無論放到哪裡，都算得上天才了，可跟靈玉比起來……

薄志新有點同情無夢山那些眼高於頂的「天才」了。

「真人！」仙娥急步而來，看到靈玉，大喜過望，「總算平安回來了。」

與他一起過來的，還有袁復和段飛羽。

拜見的拜見，敘舊的敘舊。

一看這氣氛，薄志新識趣地告辭了。

臨走之前，他道：「真君這些年時常念起程師叔，師叔安頓下來后，去向真君報個平安吧！」

靈玉謝了他。

靈玉沒有看到徐逆，便問：「徐逆還沒有回來嗎？」

她提起此事，氣氛沉重下來。

袁復答道：「沒有主上的消息。這些年，花師弟一直在外面，一邊遊歷，一邊打聽主上的消息。每隔一段時間，花師弟就會傳消息回來。一直到現在，都沒打聽到主上的下落。」

靈玉握著杯子，神情微沉。

安靜了一會兒，她說：「徐逆一定發生了意外，等這邊的事了結，我出去找找吧！」

沒有意外，徐逆不會這麼久都不回信的。

「可是人界那麼大，」仙娥表示憂慮，「花有溪找不到，你出去也未必找得到。」

靈玉笑了笑，指了指自己：「都說情鍾之人，兩心相印，說不定冥冥之中，會指引我找到他呢！」

眾人默然。靈玉說這句話，顯然是在開玩笑。

段飛羽卻道：「說不定真有這個可能。你們相處那麼久，在天道的感應上一定有共鳴。指不定什麼時候共鳴一下，能感覺到對方的所在。」

眾人想想，這話聽起來，還真有幾分道理。

靈玉笑了：「嗯，希望如你所說。對了，我不在的時候，初心居還好吧？滄溟界那邊聯繫上了嗎？」

提到這件事，大家都高興起來。

仙娥道：「滄溟界那邊的虛空颶風已經平息了，只不過我一直在解決元神的問題，袁復又要掌管事務，一直沒空回去。不過，我們已經遞消息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