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唐都這麼說了，靈玉還怎麼拒絕？只好說道：「我也並非推脫，實是剛剛回歸，對無夢山一無所知，不敢隨意答應。」

「程師妹放心，我明白的。」

阮唐頓了頓，說起自己請求之事。

靈玉本來疑惑，無夢山修為比她高的人不知凡幾，阮唐為什麼要找上她，仔細一聽才知道，她還真是個極合適的人選。

「我早年修鍊時，傷到了元神，這些年一直在靜養。近日聽說，臨近的東黃界有一件寶物，極適合溫養元神，便想找同伴去取。東黃界地貌特別，沒有人類，只有寥寥一些妖修，和蠻荒古獸。守護那件寶物的蠻荒古獸，有一項天賦，可以擾亂周圍的陰陽五行。正好，前日我聽說，程師妹修鍊的是丹霄觀的真傳功法，想來精通易理之道，如果有程師妹在場，就不懼此物了。」

這道理說得很通，可靈玉還是覺得奇怪。

「阮師姐，我如今雖然得了真君的認可，但此前並非無夢山門下，你信得過我？」

阮唐笑道：「我們無夢山門下，很少有人精通易理之道。如果我不找程師妹，那就要找外來修士。相比起來，程師妹當然還是比外來修士可信些。」

就算阮唐的來意沒問題，靈玉還是不想去。

「阮師姐，我此前受過重傷，此行回來，正想好好療傷。」

阮唐聽出她的推拒之意，便道：「這樣吧，這事反正短期不能成行，我先找找其他人，如果有合適的人選，就不來打擾程師妹了，如果不合適嘛，少不得再做一回不速之客……」

送走阮唐，靈玉坐在廳中沉思。

仙娥從外面進來：「真人。」

剛才那些話，沒逃過仙娥的耳朵。

靈玉回神，滿心疑惑：「婆婆，你看，這到底怎麼回事？」

她還在等著，看無夢真君門下那些人會出什麼招，突然有位師姐上門來求助……

仙娥道：「依我看，有兩個可能。其一，這事很單純，對方真的是來找你幫忙的。」

靈玉搖頭：「我總覺得沒這麼簡單。」

仙娥繼續：「那就是第二，這是他們給你設的圈套。」

靈玉仍舊覺得不對：「設圈套？意義何在？總不會想讓我把小命交待在那裡吧？做得這麼明顯，不怕得罪無夢真君嗎？」

說來說去，無非為了那個天字洞府。他們內部相鬥，也許無夢真君不會插手，但是，超過的話，無夢真君難道也無視？靈玉親見，他與天隨真人感情極好。現在天隨真人已死，她是繼承香火的弟子，剛剛回歸不久。在這個關口，把她害死了，無夢真君不會生氣嗎？

像無夢真君這種性格，很難激怒，可如果真的生氣了，那後果就不好說了。再怎麼樣，這也是位大乘真君。老虎就是老虎，脾氣再好，怒了也是要吃人的。

兩人思來想去，都覺得兩個理由都不能完好地解釋。

「罷了。」靈玉起身，「想不通就不用想了，反正我現在不想離開神霄界。」

在藏虛界困了近三百年，好不容易回來，她連自身的情況都還沒理好，出去探什麼險地？

「也是。」仙娥笑道，「不管他們出什麼招，咱們不去就好了。」

靈玉把這事拋到腦後，仍舊每日修鍊。

夢閣那邊，隔些日子，就派翠羽或者阿碧去催一催。

雖然她知道，那些人肯定會找各種理由推脫，但是，適當地表明一下主權，那是應當的，免得將來論起理來，說她自己放棄。

大半個月過去，薄志新又來了。

「程師叔，真君有請。」他的態度恭敬又親切。

能讓真君在短期內見兩次的人可不多。

去夢閣的路上，靈玉打探了一下，到底無夢真君召她過去想做什麼。薄志新也不知道，只告訴她，真君心情不錯，應該不是壞事。

靈玉安心不少，隨著他再次踏入無夢山之巔。

仍舊是那座小觀，無夢真君這回沒在抄經，而是在裱畫。

他的態度還是那麼認真，仔仔細細，親力親為。修長白皙的手，無論是抄經還是裱畫，都透著一股美感。

靈玉在旁邊都快看著迷了，這位師祖，真是個美人。

「你在想什麼？」不知什麼時候，無夢真君已經裱完了畫，站在她面前。

靈玉差點脫口而出，幸好及時把話咽了下來。

要是當面說師祖是個美人，她會不會因為調戲師祖而被踹出無夢山？

靈玉咽了咽口水，答道：「徒孫沒想什麼，只是覺得賞心悅目。」

無夢真君淡淡一笑，在道童的服侍下凈了手，回到桌前坐下，指了指對面：「坐吧。」

「謝師祖……」

靈玉覺得，這位師祖從這方面來說，是很好相處的。名分上，她是徒孫，修為上，她只有化神，在這裡，能給塊地磚坐，都是她的福氣，可無夢真君一點也不在乎這些，直接讓她坐自己對面。

坐下后，靈玉看著無夢真君欣賞自己裱好的畫，心想，難道這位師祖叫她來，就是看他裱畫的？這也太無聊了吧……

欣賞完畫作，無夢真君將這幅畫仔細地捲起來，遞給道童，示意收好。隨後問：「將來你有什麼打算？」

靈玉聽得一愣：「師祖，您說的打算是指……」

無夢真君說：「你既然繼承了玉衡這一支的香火，總要想辦法延續下去吧？」

靈玉默了默，誠實地說道：「師祖，這件事，徒孫還沒考慮好……」

「怎麼，有難處？」

靈玉點點頭：「既然要傳承香火，那就要傳續功法。但我此前已有完整的傳承，不可能中途轉修。想來，只能日後再收一名弟子，從頭教導。」

無夢真君點點頭：「有幾分道理。」

見他贊同，靈玉膽子大了些，笑道：「師祖，說句實話，無夢山的功法傳承，我一無所知，這樣一來，收徒也是件麻煩事。」

無夢真君含笑聽著，並不接腔。

靈玉只好繼續說下去：「還有師父……」她覷了無夢真君一眼，「聽說，到了大乘，可以推算出下一世的去處。師祖，這是真的嗎？」

無夢真君的眼睛裡帶了幾分笑意：「你想讓本座推算你師父投生在哪裡？」

靈玉低下頭：「師父就這樣去了，他心有未甘，想必師祖也會惦記。既然可以有下一世，為什麼不讓師祖再回到無夢山呢？這麼一來，師祖與師父的這段師徒之緣，還能接續下去，師父也算真正回歸了無夢山，了卻他今生遺憾。」

想到天隨真人最後的時刻，靈玉聲音動情。她能感覺到天隨真人的不甘與無奈，只留下一盞往生燈回歸無夢山，決不是他心中所願。

無夢真君靜靜注視著她。

許久，他輕聲道：「玉衡這一世，因果糾纏，轉生之後，想再次踏上仙路，十分艱難，更不用說再接續此生之緣。再等幾百年吧，如果他能夠了卻因果，那說明他與你與我，都還有緣。而如果他死於中途……那說明這一世還是無緣。」

靈玉聽著有點激動：「師祖，你是說，師父可能闖不過來？」

無夢真君點點頭：「藏虛界萬千修士，因玉衡一人而毀，他身上因果極重，下一世極為艱難。」

「那我們能不能……」

「不能。」沒等靈玉說完，無夢真君已經否決了，他的聲音很輕，帶著幾分冷酷，「這是他自己的因果，必須自己去還。我們助了他，這番因果只會轉嫁，而不會消解。因果纏身，再想踏上天途，難上加難。只有他自己了卻因果，才能真正結束。」

「……」靈玉怔怔半響，最終只能嘆息一聲。

有些事，只能自己去做。她很久以前就明白的道理，不需要無夢真君再說一遍。只是，天隨真人對別人來說也許是個冷酷的兇手，對她而言，卻是溫和慈祥的師父。

「師祖……」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提起了這件事，無夢真君的心情變得不怎麼好了。他揮揮手：「你去吧。」

靈玉默默起身，行了一禮，從殿中退出。

她一轉身，正好看到阮唐在不遠處與薄志新說話。

見她出來，薄志新向她招手。

靈玉想了想，走過去。

「阮師姐。」

阮唐笑道：「程師妹，這麼巧，我今日來告別，正好碰到你了。」

靈玉看向薄志新。

薄志新道：「阮師叔要去東黃界，準備下個月動身。」

靈玉奇道：「阮師姐，你不是說不急嗎？」

阮唐一笑：「說來也巧，從程師妹那裡回去，我一位師兄就介紹了同樣精通易理的道友，既然人選有了，當然要儘快動身了。」

靈玉點點頭：「那就預祝阮師姐此行順利了。」

說了幾句話，那邊道童過來喚人，阮唐跟著進殿，面見無夢真君。

靈玉盯著她的背影看了一會兒，轉身問：「阮師姐很得師祖的歡心？」

阮唐的修為和她一樣，也是化神後期，居然能夠隨意上夢閣求見無夢真君，可見地位不凡。

薄志新道：「當然了。六師伯祖剛受傷的時候，阮師叔是真君親自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