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天，你大伯來了，快點開門。」楚玉梅拍著自家的房門叫道。

吳天忙跑過來幫老媽開門，只見老媽身後還跟著一位五十來歲的老漢，紫黑的臉膛很是威武，只是這大熱的天，竟然還穿著一件摘了領章的綠軍裝，袖子挽得高高的，露出小臂上黑黝黝的肌肉來。

「小天，叫大伯！」楚玉梅說著，把人請進屋裡。

「大伯。」吳天叫了一聲。

大伯笑道：「哎，小天都長這麼高了？還記得大伯不？小時候帶你去地里摘過西瓜的？」

吳天一臉茫然，上輩子小時候的事兒，對於咱來說那可是三十多年前了，哪兒還能記得住？不過對於這位大伯，吳天還是有印象的，只是印象中大伯臉上的皺紋可比現在多多了。

雖然商城距離吳建國的老家商東縣也不過三十來公里，可在吳天小時候，交通不便，吳建國工作又忙，可實在沒帶吳天回過老家幾回，直到吳建國也從副總編的位子上退下去之後，才每逢年節時間，才會帶吳天回去走走親戚，掃掃祖墳什麼的，吳天對於老家的印象實在不太深。

其實認真說起來，大伯吳建軍也只是吳建國的堂兄——吳建國是家裡的獨子，父母過世又早，十幾歲后是在叔父家長大的，不過那時候吳建軍已經去了部隊，等到他退伍的時候，吳建國又已經進了大學，這兄弟兩個倒也不能算十分親近，吳建國更親近一些的卻是二伯吳建民。

「大哥，來先吹吹風，涼快涼快。」楚玉梅殷勤的打開家裡剛添置的風雲牌電風扇，道，「小天，給你大伯泡茶。」

「不用開，費電呢，我不熱。」吳建軍說著，卻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這大熱天的穿個軍裝，能不熱嗎？再見吳天小朋友要去拎茶瓶，又慌忙過去接過來，直嚷著喝涼水就行，不用倒茶。

「大哥，客氣啥，這就是自己家！」楚玉梅嚷著，還是拿了茶杯幫吳建軍泡了茶葉，又朝吳天吩咐道，「小天，給你爸打個電話去，讓他中午回來吃飯。」

「唉，老三要是忙，不用管我，我也坐不多大一會兒，下午還得再轉轉，一車麥總得賣了啊。」吳建軍說道，「弟妹，車子放那兒沒事兒吧？」

吳建國今天是趕著毛驢車來賣小麥的，小麥還沒賣出去，中午就想來看一下堂弟，卻不想在市委家屬院門口被攔了下來。雖然吳建國住的是市委家屬院前院，並不是守衛森嚴的常委院，門禁並不算太嚴，可也不能任由人把毛驢趕緊去啊。倒是虧得楚玉梅剛好買菜回來，這才讓魏建軍把驢車栓在大門口，讓門衛幫忙照看一下，先把魏建軍領回家裡的。

「沒事兒，門衛看著呢，有事兒他們就打過來電話了，你放心吧。」楚玉梅說道。

說話間吳天也給老爸打過了電話，轉回身來，卻見大伯頭上的汗水消了，便把風扇調成自動搖頭——風扇這玩意兒一直對著人吹，對健康可不大好的。

「唉，這電風扇真涼快啊，這得多少錢一台啊？」魏建軍嘆道，「等我把這車麥賣出去了，也買他一台！」

吳天暗自苦笑，這年頭一車麥還不見得能買一颱風扇呢！再說了，就算有錢，如今只怕也不見得就能買到風雲牌風扇。

體育隊那個風雲廣告播出之後，頓時間就在商城造成了轟動，全市各大商場第一批五百颱風扇，只用了兩天時間就全部售空，第二批又是五百台，更是連一天都沒堅持到就被搶光了。只可憐電器二廠開動全部產能，每天也只不過能產出不足兩百台電風扇，遠遠沒辦法同時滿足西京和商城兩地市場，吳天這兩天正在想辦法怎麼能進一步提高產能呢。

「大哥，今年收成還好吧？」楚玉梅問道。

「好，今年大豐收啊，唉……」魏建軍說起豐收，卻是大嘆了口氣，道，「不過賣不出去啊，除了公糧，餘糧一概不收，就是公糧也給不了現錢，家家戶戶都急著出來賣糧食呢，我都轉了一上午了，就是按公糧價，才只賣出去了半口袋。咱村跟我一塊兒來的，有的連一斤都沒賣出去，照這樣下去，只怕有些人家秋糧的種子錢都湊不齊啊……」

吳天不禁皺起了眉頭。

這就是現實版的「多收了三五斗」？

其實，認真說起來，這種「賣糧難」的現象，至少是數十年來的第一次。

包產到戶雖然數年前就已經提出來了，可真正在山南開始全面落實卻是前年年底的事情，再加上國家又大幅提高公糧和餘糧的收購價格，大幅提高農民種糧積極性，以及推行新種子品種，和推廣化肥使用，碰到今年這個風調雨順的好年景，山南糧食產量頓時產量大增。

而這樣的情況還並不只是山南一地，全國糧食產量都在高速增長，而國家卻又沒能預見這個形勢，數年來不斷從國際市場大量購買糧食以解決「吃糧難」問題，以致國庫空虛，反倒無力收購農民手中的糧食，就形成了如今這個「賣糧難」的局面。

吳天不禁暗自唏噓一番，縱算咱知道歷史大勢，卻也無力回天，農民苦的問題最起碼還要再等二十年，才能隨著取消農業稅而慢慢緩解。而接下來這十幾年時間，農民之苦只會更甚——隨著聯產承包責任制的全面推行，各種各樣的農業稅費項目日漸增多，說起來現在還不是最苦時候呢。

吳天雖然心中多少還是有一些憂國憂民的情懷的，不過對於這事兒卻也並不特別在意，社會發展過程中，總是不可能盡善盡美的，經歷點「陣痛」算不得什麼。再說了，就算咱再憂心民生，又能如何？就指望咱一個區區七歲的小屁孩，還真能救萬民於水火，真能扭轉得動歷史的車輪，跳過所有的溝溝坎坎不成？

不過吳天更沒想到的是，當老爸回來后和大伯一陣閑聊中，又爆出一個大消息，直接就把自己和這場「賣糧難」問題扯上了關係。

「大哥，我有可能最近會調動工作，回商東縣去，到時候咱們見面可就方便了……」吳建國呵呵笑著說道，不過眉宇間卻隱隱藏著一絲憂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