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天拉著常樂的小手，大搖大擺的走進金山百貨。

此時剛剛建成的金山百貨，即使在三十年後，在商城也是大名鼎鼎，標準的地標建築。特別是在如今這個年頭，六層樓的金山百貨大樓，很有一種鶴立雞群的豪華氣派感，不過走進內部，吳天又不禁滿頭漿糊——這內部布局和自己熟知的情況相差可太大了。

首先原來進門就是珠寶首飾之類的櫃檯，現在變成了糖果副食，再後面一點的手扶電梯也不見了，只剩下一道寬寬的樓梯，最重要的是應該被各種燈光照得亮堂堂的大廳，如今也暗沉沉的，讓人感到壓抑。不過這卻似乎絲毫不都不影響人們的購物熱情，諾大的商場里倒也人流擁擠。

吳天緊緊的拉著常樂的小手，生怕小丫頭被擠丟了，開始在商場里轉了起來。

這年頭的商場實在沒啥可轉的，都是櫃檯銷售，要買東西你就要讓銷售員幫你從後面的架子上拿下來，而諾大的商場，長長的櫃檯後面銷售員卻是有限，生意忙的時候拿貨收錢根本忙不過來，急脾氣的顧客只怕都等不及。

吳天提不起興緻，常樂卻興奮不已，小丫頭看來是很少被白潔帶著出來逛商場的——以常老師家裡的條件，逛商場那也屬於奢侈行為呢。特別是今天還沒有大人跟著，小丫頭又是緊張又是高興，緊緊的拽著吳天的手，一雙大眼滴溜溜的好氣的打量著四周，彷彿看什麼都是新鮮的。

轉了半天，吳天終於在三樓找到了童裝櫃檯，掃了一圈，看到一套米黃色的連衣裙，朝常樂道：「樂樂，那條黃裙子好看嗎？」

小丫頭看了一眼，羞澀的點了點頭。

「阿姨，幫忙拿一下那條裙子。」吳天仰著腦袋，朝櫃檯後面的銷售員叫道。

好在這會兒不太忙，銷售員倒是對吳天的叫聲有所回應，低頭一看，再四下一瞧，說道：「小朋友，你們家大人呢？」

吳天不禁頭上冒黑線，年齡弱勢，再次降臨啊！

「你管我家大人呢！我們要買那條黃裙子！」吳天沒好氣的說道。

銷售員就皺眉了，一揮手道：「去去，一邊玩去！」

「唉，我說你什麼態度？看不起人是不？」吳天火氣沖沖的從口袋裡摸出一疊「大團結」拍在了桌面上。

說是一疊，其實也就七八張的樣子，要知道這段時間緊缺流動資金，字帖那邊的盈餘幾乎全都投到了風雲公司那邊，吳天自也不好抽太多的錢裝腰包里，這七八十塊還是前一段時間分的零用錢。再說了，一個七歲的小屁孩，口袋裡裝七八十塊也算是十分富有了，這可相當於一個高級技工一個月的工資呢。

眼見得小屁孩掏出這麼多錢來，銷售員也終於不敢再無視吳天了，不過也沒有絲毫見錢眼開的架勢——這年頭的商場銷售員也是吃公家飯，端鐵飯碗的，買東西多少可不裝自己腰包，人家自然也沒有把顧客當上帝的必要。

銷售員慢慢吞吞的把身後架子上黃裙子摘了下來，往櫃檯上一扔，一點好臉色的欠奉。

吳天無奈的搖了搖頭，你這臉色也擺不了多久了，幾年後金山百貨大樓改制，櫃檯對台承租后，最先下崗的就是你這種沒素質的銷售員！

「嗯，不錯，你穿上肯定很漂亮。」吳天拿著黃裙子在常樂身上比劃一下，大小似乎還算合適——這年頭可沒有試衣間這麼一說，雖然款式略微差了點，不過在當前這年頭也買不來更好的了。

「多少錢？」吳天又朝櫃檯里那位嚷道。

「十五塊五。」那位也沒個好氣的說道。

吳天抽出兩張大團結，本想說一句不用找了，不過沒說出口——這年頭充大款，人家也不見得會接受呢，沒得再被嘩笑一通。

收了找回的零錢，吳天拉起常樂正準備走，誰知道那銷售員竟然又開口說道：「小朋友，偷大人的錢可不好……」

吳天不禁兩眼一翻，差點忍不住發飆，不過一翻眼，卻看到斜對面的一個櫃檯後面掛著的一件衣服，立馬熄了鬥嘴的念頭，拉著常樂直奔過去，對常樂說道：「樂樂，你看那條裙子好看嗎？」

常樂歪著頭看了看那條白色的女式連衣裙，道：「那是大人的衣服，我穿不上啊。」

吳天不禁捏了捏小丫頭的鼻尖，道：「我是說給你媽媽穿，怎麼樣？」

「嗯，還可以吧。」小丫頭說道。

吳天呵呵一笑，要以咱的眼光來說，這衣服白潔穿著再合適不過了，潔白的連衣裙，上衣卻是仿女式小西裝似的領口，下裙的長度剛剛過了腿彎，在這年頭就算是相當短了，要是能再配上一條絲襪的話，嘖嘖……

吳天想得暗自興奮，朝銷售員嚷著拿下了看看。

好在這會兒不是太忙，這位銷售員倒也見了剛才吳天掏出大把大團結的畫面，倒沒再把他當搗蛋的小屁孩看待，拿了根挑桿就去摘衣服。

吳天正盯著服務員手裡的白裙子，旁邊的常樂卻拉了拉吳天的衣角，道：「小天哥哥，你說是我漂亮，還是我媽媽漂亮啊？」

吳天差點被驚得一個趔趄，小丫頭這話問的……誰說小孩子不懂世故？看看這小丫頭都敏感啊，知道吃老媽的醋了都！

「嗯……」吳天一本正經的樣子，認真思考了一下似的，說道，「現在樂樂和媽媽一樣漂亮，不過人家都說『女大十八變越變越好看』，樂樂長大了，肯定會比媽媽更漂亮。」

常樂頓時甜甜一笑，又一臉憧憬的樣子，似乎想著自己長大了能漂亮到什麼樣子……

「紅兵，你看這條裙子！」

吳天剛從銷售員手裡接過那條白裙子，忽然旁邊伸出一隻手來，一把就將那條白裙子給搶了過去，裙擺直從樂樂的頭上掃過。

吳天抬頭一看，卻是一個二十齣頭的年輕女人，正一臉興奮狀的把白裙子在身上比劃著。

「嘿，還別說，這條倒是有點味道……」一個一副弔兒郎當的小夥子，一隻手捏著下巴，一臉猥瑣的在那女人身上上下打量著，猛咽唾沫。

吳天不禁暗自搖頭，要說這個女人穿這條裙子實在不太合適，這條裙子應該配合白潔那樣清雅一點氣質，而這個女人一臉脂粉，厚厚一層了還生怕不白似的，卻又偏偏不知道連脖子一塊摸了，臉和下巴處形成一道強烈的黃白分界線，從吳天這角度看上去實在有點噁心，真穿她身上也沒得糟蹋一件好衣服。

「阿姨，你再給我拿一條吧。」吳天實在不願意跟這種俗人咱一塊兒，扭頭朝銷售員說道，只想趕快買了走人。

「沒了。」銷售員說道，「這是從粵東進的，一共就進了十件，這是最後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