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醜八怪好可怕……」有幾個孩子躲到了院長和護工的身後。
小男孩穿著偏大的衣服，四肢被遮住，除了偶爾露出脖子上的燒傷，沒有不對勁的地方。
程路瑤看著身後厭惡和害怕的眼神，把手伸到他面前，問他，「我們去後院，好嗎？」
小男孩神情頓了一下，視線從那群孩子身上移開，仰著頭望向程路瑤。
他的表情很淡漠，看不出願意還是不願意，過了幾秒鐘，他伸出小手，放在她手心裡。
他的手很纖瘦，指尖很冰，還有一些僵硬，像是很不習慣做這種事情。
程路瑤不是會記仇的人，也不是睚眥必報的人，可對於董郝敏，她此生都無法原諒。
她那麼恨董郝敏，連帶這個孩子，她應該也討厭才對，但看到他被人欺負，被人辱罵，她心裡又禁不住的心疼。
她把手握緊了一些，溫暖他冰涼的指尖，他大概感受到了，抬頭安靜地看她，接受了一般，僵硬的手鬆懈下來。
福利院的後院，種著幾棵楓樹，楓葉被秋風吹得凋零，看起來有些荒涼。
這兒已經看到任何一個人，小男孩沒停下，繼續往前走，直到前方沒路了，他才轉了個彎，來到一個隱蔽的牆角，恰好能隱藏他瘦小的身子。
他平常，就是一個人躲在這裡？
程路瑤盯著潮濕的牆角，有些詫異，接著就看到他蹲**，眉眼毫無波動的，用手揉著小腿肚的地方。
他的樣子很奇怪，可是他表情太平靜了，平靜到程路瑤都想不通他在做什麼。
「那裡疼？」她柔聲問。
小男孩沒反應，只顧著自己揉。
程路瑤想了想，換了一個說法，「可以讓我看看嗎？有傷的話，我們需要去看醫生。」
隨著她的話，小男孩的手頓了一下，然後就不動了。
程路瑤抿了下唇，小心地去卷他的褲腿，看他沒拒絕，才將他褲腿拉高，在一片燒傷的疤痕中，有塊嚴重的淤青映入她的眼眸中。
淤青看起來很嚴重，程路瑤都沒法想象，他是如何做到眉頭都不皺一下的？
他身上留的是董郝敏的血，程路瑤完全可以像院長和護工說的，不用管他，可偏偏程路瑤覺得這道傷觸目驚心，還帶著一絲擔憂問了句：「是昨天那兩個孩子傷的？」
小男孩看了她一眼，連上沒有表情地搖了搖頭。
也就是說除了昨天的孩子，還有人背地裡欺負他？
程路瑤頓時有些氣憤，想問他為什麼不把事情告訴院長，可話幾乎要說出來的同時，她又收住了。
她張著唇，喉嚨堵得厲害。
他都不會說話，怎麼去跟院長說？
「他們……經常做這種事？」
他不是她的孩子，問這話時，她卻覺得好像自己的孩子受欺負了一樣難受。
這次，小男孩選擇了沉默。
程路瑤見他始終沒反應，覺得等不下去了，直接把他衣服撩起來，大大小小的傷痕里，舊傷、新傷，幾乎沒有完好的皮肉。
他個子不矮，在同齡人當中還算出挑的，可是身上卻很瘦，沒有多少肉，看到的都是凸出的骨頭。
右邊的肋骨上，有一道結痂沒多久的傷，明顯是最近的，還有胳膊上、後背上青紫色痕迹……
程路瑤眼睛紅了紅，幫他衣服穿回去，抱起他去找了福利院的醫生。
聽到孩子受傷，院長趕過來看過後也很震驚，根本不知道什麼時候傷的。
福利院孩子多，護工不能確保一直盯著，加上小男孩幾次把別人的枕頭和被子弄濕，有時候遇到別的孩子說他兩句，護工就沒多管。
院長有些慚愧，表示日後會多加嚴管，不會再出現這種事。
既然院長這麼說，程路瑤到底是外人，也只能答應下來。
陪著小男孩做完檢查，他的身體沒大礙，無需去醫院，程路瑤鬆口氣，沒在福利院多留。
臨走前，她拿出一盒糖，交到他手裡。
小男孩捧著糖，一直跟著她走，站在鐵門內，目送她上車，然後離開。
開出好遠一段路，程路瑤從後視鏡里，還能看到他的身影。
他沒吭過一聲，沒哭沒鬧，連表情都沒有，就這麼平淡地望著。
……
接連兩天，程路瑤都夢到了福利院的小男孩。
夢境里，他一直是目送她離開的畫面，安安靜靜，臉上還是那副無喜無悲的模樣。
只是醒了之後，她不知道該如何選擇。
若是忘記，她也許做不到，可是領養董郝敏的孩子……
「瑤瑤，你身體不舒服？」關行之掛了電話，回頭看到程路瑤盯著窗外，整個人無精打採的，臉色也不大好看。
程路瑤被驚醒，搖著頭，「我沒事。」
關行之沒有聽從她的話，徑自從柜子里拿耳溫槍檢查她的體溫，確定沒發燒，才寬了些心，以為她又傷心孩子的事，他頓了頓，把手機遞到她面前，分散她的注意力，「明早十點的飛機，酒店我讓林文訂好了，你看看喜歡么？」
關行之做事向來遵循她的喜好，即便程路瑤不看，也知道自己會喜歡，不過為了不讓自己多想，她還是接過來，一張張圖仔細看過去。
也許這次回來，她會把這些事都放下，過著以前的生活，什麼都不要念想。
才剛做下這樣的決定，當晚十一點鐘，程路瑤接到院長的電話，讓她馬上趕去醫院一趟。
院長說小男孩受了傷，沒有說明太多，可聽她慌張的語氣，程路瑤衣服都沒換，衝下樓就要去醫院。
「大晚上的，你穿成這樣就出門？」關行之跟上她，語氣明顯有些燥。
程路瑤以為他不讓她去，想跟他解釋，一件衣服就蓋在她頭上，緊接著他越過她，先一步坐上駕駛座，「穿上，別感冒了。」
醫院的走廊外，院長和一個護工坐在椅子上焦急等待著，程路瑤趕到時，發現護工身上都是血，她人一慌，出聲了，才察覺到聲音因為害怕而抖得厲害，「他沒事吧？到底出什麼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