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暖的手身子一僵，嘴唇無聲地張了張，又閉回去。
她是很想知道，但經歷過今晚的事，突然又不想知道了，她怕聽到三年來，他日日都如此度過，也怕聽到他在付家做錯過事，殺過人……
在這一刻，秦暖也終於理解，當初她提及他的事情時，他眸中閃過的害怕，是為什麼。
他是怕她遭受到危險吧？就如同今晚一樣。
秦暖揪著衣服，一路撐到現在，她拼了命的想要強忍住往外涌動的淚水，此刻終於如同決了堤的河流，一顆接著一顆，沒有間斷的往下墜落，「對不起……」
她突然的道歉，讓顧向席有絲不解，他眉頭輕皺了一下，還未開口問，秦暖蹲在他身前，又說了起來，因為哭泣，她的聲音有些沙啞。
「我不該聽信付亮的話，他把我叫過來，其實是想殺我的吧？那顆子彈，是對著我的心臟的，是不是？」
「如果我不來，就不會讓費玲幫我報警，如果我不來，你就不會為我擋子彈受傷，如果我不來，你也不會躺在這裡，忍受那麼大的疼痛取齣子彈……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秦暖的淚水，落得更凶了，泣不成聲的她，幾度都說不出話來，唯一哽咽著吐出來的，只有「對不起」一句話。
連著三聲對不起，顧向席眉眼之間的川字，皺得更加深了，他的傷口還疼的厲害，可他還是強忍著疼痛，抬起左手，輕輕擦掉她臉上的淚痕，「不怪你，你沒有對不起我。」
他的手觸碰到她的面頰，秦暖的心底又泛起了一絲自責的疼痛，她抽噎著，深呼吸好幾次，才勉強將話說出來：「是我不好，我應該早些聽你的話，不要管這件事……」
顧向席望著她哭紅了的雙眼，纖長的睫毛沾著水珠，濕漉漉的，一抖，就滾落下一大顆淚珠。
她這副可憐的模樣，他本該是心疼的，可驀地，他輕笑了一聲。
他的笑聲來的突然，哭得起勁的秦暖，跟著停了下來，鼻子一抽一抽地，問他：「你笑什麼？」
「我在笑，你怎麼那麼傻。」顧向席的眼眸，逐漸化為柔情，這是他回來的第一次，在她面前卸下他一貫冰冷的面容，「他們要殺的人，不是你，是我。如果你不來，我就不確定付海清是真的騙了我。如果你沒有報警，那些人就不會害怕警察追捕而逃開，給了我們離開的機會。你沒有對不起我，是我該感謝你，救了我一條命，所以，為你擋一顆傷在胳膊上的子彈，是我賺了才對。」
秦暖被他說的一愣一愣的，濕潤的眼底，充滿了無聲的詢問。
「你不信嗎？」顧向席捏了捏她的臉，軟乎乎的觸感，非常的舒服，「付海清一直很防範我，在你知道我回來，跑到文庭雅苑見我那晚，付亮打電話給我，說付海清要把這件事交給我做，我就知道有問題了，我一直拖著，到現在拖不下去了，我才只叫了幾個人，在那兒等著。但我對付海清，只是懷疑，我不確定他是不是真的騙了我，直到你來了，我才敢肯定。」
原來是這樣……
也就是她沒有害他，還在無形當中幫了他？
因為自責而泛疼的心臟，被一股暖流淌過，撫平了傷痛的痕迹。
不過一想到顧向席為付海清做事，秦暖的情緒又低落下來。
顧向席好似能看透她心中所想般的，不等她問，很快又開了口：「今晚你什麼都看到了，也親眼見到我躲避警察。你很困惑，也想知道我以前都做過些什麼，是么？你想問，就問出來，我會回答你。」
「不過……」說到這兒，他眉眼有黯淡了幾分，有抹淡淡的憂傷和失落，從身體里溢了出來，「你也知道，在我身邊你會有多危險，我希望你在知曉全部真相，明天回到S市之後……」
他的話才說到一半，秦暖就已經能猜到他想說什麼，她一把抓住他的手，搖頭否決，「我不要！」
「暖暖……」顧向席有幾分無奈地出聲，隨即，想補充完後半句話的他，心底有抹刺刺的疼，一下一下地抽搐著，好似疼痛的程度，比右手的傷口還要強烈。
他深深呼出一口氣，將疼痛盡數壓下，開口，「你聽話，以後，我們就不要再見了。」
「我說了，我不要！」
秦暖固執地堅持己見，然後，她仰著臉，眼角又有兩行清淚流淌下來，「我不怕危險，真的不怕，你知道嗎？晚上我感覺到有一顆子彈從我身旁飛過去的時候，我想到的不是害怕，而是遺憾。」
「我怕我們的生命，終於今晚。可是這種怕，不是對生命的恐懼，而是你回來之後，我們才見第三次面。上一次，你還是兇巴巴的離開的，我們都還沒有好好坐下來聊一聊，也還沒有一起吃過一頓飯。如果我們就這樣死掉，那該多遺憾啊。」
「但後來我又覺得幸運，因為我們是在一起的，兩個人死，總好過一個人。」
「我記得你以前對陳諾說過，若是死，要死在我前面，我膽小，你怕我一個人在黃泉路上會哭，你要先下去等我。」
「可是，若是你先死了，我還是會哭，那時候，誰在這個世界陪我安慰我？我再遇到危險，誰會來救我？」
「你不理我，避著我，甚至逃得遠遠的，讓我找不到。你是用你的方式保護了我，可是我活得很難過，就像這三年來一樣，我沒有開心過一天。」
「未來的人生，我將會在遺憾當中度過，我會懊悔，會難受，會恨自己為什麼不能抓住你的手跟你一起面對。」
「可能直到死，我也不會覺得自己像樣的活過。」
「那還不如，跟著你一起，嘗遍人生百味，就算少活幾年，至少我不留遺憾。」
顧向席彷彿被點了穴道一樣，他的耳邊聽不到任何聲音，只感覺到自己心跳速度快到不可思議，像是隨時會破膛而出。
